周重云已经三天没睡好觉了。

    玄甲军营的主帅大帐内,铜灯里的烛芯随风摇曳。

    周重云猛地从案前抬头,玄铁面具下的眼睛布满血丝。

    他烦躁地扯开领口系带,露出胸前狰狞的疤痕。

    “他酿的...”他低声咒骂,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案上那把短刀。

    刀柄上缠着的红线已经褪色,是当初宁舒蕴系上去的绳结。

    帐外传来更夫的梆子声,三更天了。

    周重云摘下面具,重重地抹了把脸,起身走到铜盆前,掬起一捧冷水泼在脸上。

    冰凉的水珠顺着下巴滴落,却浇不灭心头那股无名火。

    自打那日在醉仙楼听了宁舒蕴那句“逼疯你”,他就像中了邪似的。

    一闭眼就是她站在楼梯上,逆着光的身影。

    眼尾那抹绯红像是蘸了胭脂的笔尖,在他心口狠狠划了一道。

    “将军,您还没歇下?”帐外传来副将赵虎小心翼翼的声音。

    周重云收拾好后,掀开帐帘,夜风卷着寒气扑面而来。

    “睡不着,去跑两圈。”

    赵虎瞪大眼睛:“现、现在?”

    月色如洗,校场上空无一人。

    周重云甩开披风,只穿着单薄的中衣就开始绕场狂奔。

    汗水很快浸透衣衫,他却越跑越快,仿佛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在追赶。

    跑到第十圈时,东方的天空已经泛起鱼肚白。

    炊烟从军营西侧的伙房升起,在晨光中袅袅婷婷。

    周重云放缓脚步,胸膛剧烈起伏,突然瞥见炊烟处有道纤细的身影。

    他浑身肌肉瞬间绷紧,指尖微颤。

    见那身影一闪而过,消失在伙房帐后。

    周重云眯起眼睛,放轻脚步靠近,心跳如擂鼓。

    “出来!”他猛地挑开帐帘,长枪直指人影所在。

    “哐当”一声,正在揉面的厨娘吓得把面团摔在了地上。

    她战战兢兢地抬头,对上玄铁面具后那双杀气腾腾的眼睛,腿一软直接跪下了:“将、将军饶命!”

    周重云僵在原地。

    他这才看清帐内只有几个早起的厨娘,哪有什么宁大小姐。

    “继续干活。”他硬邦邦地丢下一句,转身就走,耳根却烧得发烫。

    走出老远还能听见身后厨娘们压低的议论声。

    “将军这是怎么了?”

    “听说这几日都被魇着了…”

    周重云脚步一顿,差点回头把那几个多嘴的厨娘军法处置。

    最终只是冷哼一声,大步流星地回了主帅大帐。

    晨会上,众将领正在商议新兵训练事宜。

    周重云心不在焉地听着,手指在案上无意识地敲击,节奏竟与那日醉仙楼楼梯上宁舒蕴的脚步声分毫不差。

    “报——”一名士兵匆匆跑进大帐,“营门外有位姑娘求见…”

    周重云“腾”地站起来:“就说本将军不在!”

    帐内瞬间鸦雀无声。

    所有将领齐刷刷看向他,眼神古怪。

    那士兵张了张嘴,干巴巴地补充:“是、是找赵副将的...他妹妹来送冬衣...”

    哄笑声瞬间爆发。

    赵虎拍着大腿笑得前仰后合,几个老将更是挤眉弄眼。

    周重云站在原地,面具下的脸涨得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都笑个屁!”他一掌拍在案上,震得茶盏跳起三寸高,“今日操练加倍!”

    众人立刻噤声,但眼中的笑意却藏不住。

    周重云咬牙切齿地坐下,心中暗骂。

    这小娘们分明是故意的,说好了要逼疯他,却连面都不露,害得他草木皆兵。

    一整天,周重云都阴沉着脸。

    操练时把士兵们训得哭爹喊娘,连最精锐的亲卫队都被罚多跑了二十里。

    夜幕降临,周重云独自坐在帐中饮酒。

    劣质的烧刀子入喉,灼烧感一路从喉咙烧到胃里。

    他仰头灌下一大口酒,眼前又浮现宁舒蕴站在楼梯上的模样。

    她当时离得那么近,近到他能闻到她发间的沉水香,能看清她睫毛投下的阴影。

    她红唇轻启说出的三个字,像咒语般日夜萦绕在他耳边。

    “逼疯你...”

    周重云猛地将酒壶砸在地上,瓷片四溅。

    他粗重地喘息着,额头抵在冰冷的案几上。

    可恶!这女人太知道怎么折磨他了。

    一句话就能让他方寸大乱,却偏要若即若离,让他日日悬心。

    帐外传来巡逻士兵的脚步声,周重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走到铜镜前整了整衣冠,镜中的玄甲将军威严冷峻,不见半点方才的失态。

    可当他躺到榻上,闭上眼睛。

    那个月白色的身影又悄然而至。

    这一次,她不再站在楼梯上,而是赖在他怀中,在他耳边轻轻絮语:“重云,想...你……”

    周重云猛地坐起,额上冷汗涔涔。

    帐外已是月上中天,万籁俱寂。

    他抹了把脸,苦笑着喃喃自语:“宁舒蕴,你他酿的真要逼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