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残阳的余晖为宁府雕花窗棂镀上一层血色。

    宁舒蕴斜倚在湘妃竹榻上,纤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叩击着紫檀案几,发出沉闷的声响。

    案几上摊开的账册被风掀起一角,露出“傻大个”三个朱砂小字,下面密密麻麻记了七八条罪状。

    宁舒蕴本打算今日就去会会那个混账的。

    这人自打他重披玄甲、恢复官职后,越发目中无人起来。

    可三日前苏平递来密信。

    说陈账房的案子有了眉目。

    宁舒蕴只得暂且按下心头火气,将收拾周重云的计划往后搁了搁。

    自那日爆炸后,宁舒蕴暗中追查至今,总算有了点眉目……

    她每每想起那日爆炸的火光,想起周重云消失在火海中的身影,胸口便如压了块巨石般闷痛。

    “小姐,苏平来了。”燕儿轻手轻脚地进来,手里捧着盏新沏的君山银针。

    宁舒蕴眸光微动,茶香氤氲间,她看见苏平垂首立在屏风外,青布衣衫上还沾着夜露。

    “进来说话。”

    苏平快步上前,从怀中掏出一卷泛黄的纸笺:“小姐,陈账房的事有眉目了。”

    宁舒蕴指尖一顿,茶盏轻轻搁在案上。

    她指尖微颤,展开纸条。

    上面寥寥数语却让她眸色一沉。

    账房先生的死,官府定案为醉酒坠河,仵作验尸也确认为溺水而亡。

    表面看来合情合理,可若非亲身经历过那老妇的威胁,她或许也会信了这“意外”之说。

    那老妇可亲口说过,要给她安排个‘合情合理’的死法......

    苏平将调查结果缓缓道来:

    “那妓子名唤柳三娘,在凝香阁不过中等姿色,陈账房却每月必去听曲,属下也是循着这个方向调查,这才查到些许蛛丝马迹。”

    “柳三娘原是城南琵琶巷的住户,与陈账房做过两年邻居。”

    苏平压低声音,“后来陈家搬走,三娘因家道中落沦落风尘,才在凝香阁挂牌。”

    宁舒蕴眸中闪过一丝锐光:“从那柳三娘可有什么新线索?”

    苏平摇摇头:“奴婢设法接近过三娘,可她警惕得很。”

    他面露难色,“只说陈账房是普通人,其余半字不肯吐露。”

    窗外更漏声声,宁舒蕴忽然起身,月白裙裾扫过青砖地面。

    “备车,去凝香阁。”

    “小姐!”燕儿手中的茶盘险些打翻,“那可是......”

    “我自有计较。”宁舒蕴从妆奁底层取出支素银簪子,缓缓绾起青丝,“既然暗访不成,不如开诚布公。”

    铜镜映出她沉静的眉眼,唯有袖中微颤的指尖泄露了心绪。

    那日老妇阴冷的笑声犹在耳畔——“你爹见了我们主子都要跪着说话”。

    账房之死,必与父亲有关。

    -

    凝香阁。

    红灯高悬,丝竹声混着脂粉香,处处笙歌艳舞。

    宁舒蕴戴着帷帽立在偏门处,耳畔是燕儿急促的呼吸声。

    “这位小姐…”老鸨摇着团扇上下打量,“咱们这儿可不接待女。”

    “妈妈见谅。”宁舒蕴示意苏平递上荷包,沉甸甸的银锭在绢帕里泛着光,“我心上人最爱听柳姑娘的琵琶,我想…学上一曲......”

    她适时垂下眼帘,露出一截泛红的颈子,活脱脱个为情所困的痴心人。

    老鸨掂了掂银子,忽然噗嗤一笑:“瞧着倒是比那些女扮男装来闹事儿的强。”

    她团扇往二楼一指,“三娘在听雨轩,只许半个时辰。”

    穿过回廊时,丝竹声渐响,夹杂着男女调笑之声,宁舒蕴快步朝着目的地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