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法医的工作开展非常顺利,方懋和陈佳遇的死因没有任何可疑之处。

    他们就是服用农药致死的。

    姚法医看了一眼方黎,她对这个方黎有一点印象,于是,轻声开口:“节哀顺变。”

    说完,她又对萧明德说道:“尸检报告会尽快给你。”

    萧明德点头,“多谢。”

    姚法医点了点头,带着小助理离开。

    “因为是非正常死亡,医院不能开死亡证明,我已经打电话回去,让局里开具证明了,薛局……不会在这种事情上为难,放心吧。”萧明德蹲在方黎身边,轻声说道。

    薛海洲出事的时候,薛局立马就赶来了。

    之前因为薛海洲陈罪的视频,上级不允许他介入这个案子,但现在人死了,禁止不禁止都没了任何意义。

    这次的任务可以说是空前大失败。

    可如果成功了……

    也很憋屈。

    而这种憋屈的情绪并非是因为他们支持动用私刑,而是对当前的刑法和罪刑划不上等号的愤懑和无力。

    死亡证明的开具一切顺利,萧明德也联系了殡仪馆,预订殡仪车和遗体保护棺。

    一切流程有条不紊。

    举办方懋和陈佳遇的遗体告别会的时候,殡仪馆来了挺多人。

    方黎以前的同事,萧明德这边的同事,陈最和姜楠,方懋的同学老师,以及……

    方黎拄着拐杖,手里握着方懋的遗照,相框边角硌进掌心,传来刺痛。

    她缓缓抬起眼,没什么情绪的眼眸,正对上薛局充血的双眼。

    中年男人鬓角新添的白发刺眼。

    他穿着低调,手里攥着一束白菊,视线掠过方黎手里的那张遗照。

    下意识的恨意在他眼底翻涌,但下一秒,又被深深的悔意和歉意搅碎,他的声音沙哑,“抱歉……”

    方黎打断他的话,声音更是沙哑得像是被砂纸打磨过的粗粝麻绳,“受不起。”

    “与其道歉,还不如下辈子好好管教你的孩子。”

    “我最厌恶你这种只生不养、不好好养的父母。”

    “慢走不送。”

    方黎的话冷冷落下。

    薛局张了张嘴,他想说自己的孩子也死了,可看着那张遗照,他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薛局想起来李怀之前说的,在事情发生的那天,方黎来过警局,像是要报案,但那时候薛海洲正好在警局里。

    他们猜测,方黎本来的确是要向警方求助的,可薛海洲的出现,以及警方人员对他的态度,让方黎放弃了这个选择。

    这何尝不是薛海洲的因果报应呢。

    薛局离开了,他回了家,崩溃的妻子抱着孩子的遗照。

    “你去哪里了,你又去哪里了!你是不是去找那个杀人犯了!他们杀了我儿子,凭什么一死了之!”女人痛苦地哀嚎。

    薛局由着她泄愤般拍打自己,“是海洲有错在先!是我们……有错在先!”

    “我早就说过了,让你辞职专心带孩子。”薛局揉了揉太阳穴,“你偏不听,非要出去工作。”

    “凭什么要我留在家里带孩子,你不是孩子的父亲吗,你凭什么可以继续坚持自己的事业,而我要牺牲我的事业?”女人更加崩溃,“当初我不想那么早要孩子,是你爸妈说只要生下来,不需要我牺牲事业的!”

    “可生下来之后呢!我喂奶带孩子,两年都不能出去工作!好不容易孩子大点了,我重新考公、入职,一步一步爬回到这个位置,我平时又要因为孩子牺牲!凭什么不是轮到你!”

    “因为你是孩子的妈妈!”

    “难道你不是孩子的爸爸吗?”女人眼泪滑落,她抱着遗像,死死盯着薛局,“你既然要把你所有的责任心同情心都放到你的工作上,那当初为什么要结婚呢?为什么要逼我生小孩呢?明明你自己都不能放弃事业,为什么要逼着我放弃呢?为什么牺牲的人必须是妈妈呢?”

    “凭什么男人只顾着事业,不顾着家里,就是有事业心,有上进心,有拼劲;而女人同样顾着事业,却要被你们所有人指责‘没个当妈的样’‘你这当妈的真狠心为了工作不管小孩’?”

    “老薛,我受够了!海洲没了,我们离婚。”

    薛家的兵荒马乱,乱不到殡仪馆来。

    遗体告别仪式结束,就是火化流程。

    方黎一只手紧紧抱着方懋的遗照,另一只手死死扒住观察窗的边框,指节因为用力过度泛出青白。

    玻璃窗蒙着一层薄薄的水雾,模糊了远处火化间那扇缓缓升起的铁门。

    “懋懋……”方黎的嘴唇贴着玻璃翕动。

    她看见工作人员将棺材缓缓推进火化炉。

    火化炉的门轰然关闭,发出沉重的金属撞击声。

    方黎浑身剧烈颤抖,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她扒着边框,哭喊着:“懋懋,记住姐姐的声音,姐姐带你回家……”

    “懋懋回家了……”

    恸哭声在空荡的观察处响起,在场的每一个人眼眶都跟着泛红。

    他们中的许多人其实和方懋并不熟悉,可深入骨髓的痛苦哭声能轻而易举地影响每一个人。

    方黎隔着玻璃窗,紧紧盯着已经关上的火化炉,一直喊着“懋懋回家了”。

    她的眼眶通红,布满了红血丝,她哭到反胃,不断干呕。

    直到声音嘶哑,脸色惨白,再发不出一点声音。

    她顺着玻璃窗滑坐在地上,紧紧地抱着妹妹的那张遗照,无声落泪。

    四周的亲朋好友也跟着她坐下,什么也没说,只安静地陪着她。

    直到殡仪馆的工作人员过来,通知她去领取骨灰。

    她起身,双腿却发软。

    萧明德想扶,却被她避开。

    她一步一步朝着推出来的骨灰盒走去,工作人员拿着资料确认,“左边的是陈佳遇,右边的是方懋。”

    一切的手续完成。

    朋友们看向方黎。

    “墓园那边也联系好了,随时可以过去。”萧明德温声说道。

    “那我们去把车开出来。”陈最说了句。

    其他人也立马动起来。

    李怀他们也撑着伞把陈佳遇的骨灰盒带上车。

    遗照在之前被姜楠接了过去,方黎垂着眸子看向怀里的骨灰盒,温柔地把脸贴在盒子上,嘴唇无声翕动,“懋懋,姐姐带你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