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黎坐在原位。
她也不知道那算不算爱。
她和妹妹被接到新家的时候，养父母翻字典翻了好几天，给妹妹取了个名字，叫方懋。
懋字很好，寄托了无数好的期许。
等到要去办理姐妹俩的户口本和改名手续，养父母才忽然意识到忘记给这个顺便收养回来的大女儿取个名字了。
养父母是个好人，这样的遗忘让他们觉得愧疚。
可同样的，对这个顺便收养回来的女儿，他们的耐心就没那么充足了。
站在办理窗口前，他们随便一想，干脆把夫妻两人的姓组成她的名字，方黎。
可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后来遇见的每个人，都会说“你的父母真恩爱”“你的父母真爱你”“如果不爱你怎么会用自己的姓当你的名字呢”。
好奇怪，明明是随便取的名字。
好奇怪，她的的存在好像就只变成了养父母恩爱的象征。
别人听见懋懋的名字，会夸她，会鼓励她像自己的名字一样勤奋学习、养成美好的品行。
到了她，就只夸养父母，只感叹养父母的恩爱。
后来上学，她看到很多孩子的名字格式都和她类似，x爱x、x慕x、x念x等等，孩子的名字变成了大人恩爱的标记。
真奇怪。
这样的思绪却没有持续多久，她没有感受过纯粹的爱，也无法去评论取那些名字的父母究竟是更爱孩子，还是更想秀自己的“恩爱”。
此刻摆在她面前的，名字是最不值得一提的问题。
方懋察觉到这边已经聊完了，她摘下耳机，抱起卷子塞回书包里，快步走到姐姐身边，做手语关心，“姐姐，他们和你说了什么？他们是不是想从我们这里得到什么？”
这样的围堵和威胁，从养父母去世的那一日起，就多了许多。
还是后来，方懋听说姐姐和警局的人成为了朋友，这种事才变少了。
“没事，他们是想要钱，但是被我吓跑了。”方黎语气轻松地说道。
方懋看着方黎，抬手轻轻摸了摸她的眼角，做手语，“可姐姐的眼睛怎么红红的？姐姐，我不小了，我可以和你一起承担事情了。”
方黎捏捏妹妹被养父母精心养起来的脸颊肉，笑着说道：“你哪里不小，十几岁的小屁孩，你现在的重心是好好学习。姐姐还等着以后你成为大编导，赚大钱，带我环游世界呢！”
闻言，方懋立即重重点头，做着手语，“姐姐放心等我！我一定要拍出震撼世人的电影，让全世界的人听到我的声音，也让你成为天才导演的姐姐！”
手语没有语气可言，可她的表情和手语速度，都在述说着她的激动和憧憬。
“好，那姐姐就期待那一天了。对了，我得跟夏夏她们说一句，今晚直接回家住了！”
方懋赶紧给乔夏她们发信息，毕竟她中途跑出去，她们肯定担心坏了。
报完平安，方懋撒娇看方黎，做手语，“姐姐，能不能打包一桶炸鸡回家？好香……”
“好。但晚上不能吃太多，消化不好。”
方懋点头如捣蒜，拉着方黎就去买炸鸡。
回到家，盯着妹妹做好作业吃完炸鸡去洗漱睡觉，方黎才回到自己的房间，脸上自然的笑容慢慢落下去。
她把自己砸进枕头里，窒息感将她包围。
她一直觉得自己已经有了应对一切难题的能力，可现在她发现，都只是她以为。
在养父母去世之后她就该清楚的，她根本没有自己以为的那样强大。
怎么办呢。
可屋漏偏逢连夜雨。
养父母的父母来了家里，哭着闹着要回这套房子。
原来是他们另外抱养了一个亲戚家的儿子，有血缘关系的，总好过两个从孤儿院收回来的。
方黎和方懋无心和他们争了，但也提了个要求。
“至少等我实习找到工作，再让我们搬出去。”
养父母的父母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人，见她们俩女孩，还身有残疾，到底还是同意了。
反正他们之前的房子也还能住。
“小黎，我知道你们姐妹俩之前过得苦，也知道你爸妈很喜欢你妹妹，所以才让你们多住两年。但你们可千万别到时候不搬了，那就会闹得很难看了。”
方黎点头，“知道了，一找到实习，我会和妹妹搬走的。”
“你这样乖就好了。本来出身就不好，还是得自强自立才行。我儿子儿媳已经去世了，你们啊搬走以后也不用再回来了，毕竟……”
他们的话没说完，只是眼睛扫视着方黎。
她像是被这些眼神扒得赤/裸，不剩一点尊严。
她有点生气，像按萧明德说的那样，据理力争。
可又觉得有些好笑。
“好。不会再回来了。”方黎说。
送走了养父母的父母，方懋才小心翼翼从房间探出脑袋。
和姐姐对上眼神的那一刻，立马冲进方黎的怀里。
“没事，姐姐在呢。”方黎摸了摸她的脑袋，轻声哄道。
在那一天之后，方黎表现得和从前一模一样，看不出丝毫焦虑和怨怼。
于是，方懋的情绪也稳定了下来，恢复往常的活动。
方懋不知道，在她看不到的那些晚上，方黎都抱着腿坐在飘窗上，压力大得她喘不过气。
那次在麦当劳聊过之后，那些人没有再找方懋，只是来找方黎。
在他们第三次找到方黎之后，方黎按照原本的约定和萧明德约会。
和他约会会让方黎很放松，她不需要做任何的攻略，萧明德就算再忙也能抽出时间把计划做好。
她只管享受美好的时光。
萧明德也不会让她有选择困难症发作的时候，一旦出现苗头，他就干脆带着她把所有她想吃的、或者攻略上有的，全部吃一遍。
反正他体力消耗大，胃口也好，她吃不下的，他都能解决掉。
但很多时候，萧明德也会故意惹她生气。
明明她的脾气很好，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能笑得出来，可偏偏在他这里，一不小心就气得锤他。
“生气就这点力气？来，往死里打。”
他欠揍得让人破防。
方黎气得想拿餐盘砸他脑袋，又怕把他脑袋砸坏，于是就干脆动嘴，咬住他的手就不放。
可让方黎最破防的是，每次被打被咬，他也不生气，只是笑着看被她咬出来的牙印，“牙口这么好，看来老了也不需要戴假牙。”
然后，在她更生气之前，又温柔得不像话地深深看着她，“你看，我可是你未来老公，你都狠得下这么打这么咬，对别人也得狠下心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