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答应!”第一个跳出来响应的,正是那机灵的“鼓上蚤”时迁。
时迁这一喊,其余梁山头领纷纷拍案而起,怒目圆睁,齐声怒吼。
一时间,整个议事厅内杀气腾腾,寒意逼人。
那一道道目光,如同出鞘的利刃,齐刷刷射向宋江。
宋江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吓得他额头冷汗涔涔直冒,两股战战,几乎要坐不稳当。
他毫不怀疑,只要武植此刻稍稍点头示意,这些凶神恶煞般的汉子,会立刻扑上来将他撕成碎片。
他心中叫苦不迭,生怕这武植一言不合,大手一挥,自己今日便要血溅当场。
而坐在旁边的晁盖,却是另一番景象。
他面上虽然也带着几分凝重,但眼底深处,却隐隐掠过一丝期待。
若是宋江真被武植砍了,反倒遂了他的意。
届时正好以此为借口,在江湖上广发檄文,指责梁山滥杀无辜,他便可名正言顺招揽人马,与这日益坐大的梁山分庭抗礼。
便在此时,武植缓缓抬起手向下压了压。
厅内瞬间安静下来。
武植这才将目光重新投向宋江,淡淡说道:
“宋押司,你还有何话说?”
宋江此时哪里还敢多言?
只觉得这梁山泊议事厅,如同龙潭虎穴,多待一刻便多一分危险。
他连忙从椅子上站起,对着武植拱手道:
“是……是宋某思虑不周,言语冒昧,还望武寨主海涵。”
“此间事了,宋某……宋某这便下山,日后,绝不再过问此事.”
说完,他便想转身溜走。
武植脸上露出一丝莫测的笑容。
“宋押司远来是,这般急着走作甚?”
宋江心里“咯噔”一下,脚步顿时僵住,暗道不妙:…莫非这武植不肯放过自己,要杀人灭口?
他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事实证明宋江想多了。
武植转头吩咐身旁的朱贵:
“朱贵兄弟,速去安排酒席,好生款待宋押司和晁天王、公孙道长、刘唐兄弟。”
“切不可怠慢了贵。”
朱贵立刻躬身领命而去。
宋江这才稍稍松了口气,但心里的石头,却依旧悬着。
很快,酒席便已备好,就设在旁边的偏厅。
山珍海味谈不上,但也是大块吃肉,大碗喝酒,颇具梁山特色。
武植亲自引着宋江四人入席,待众人坐定,他首先举起了酒碗,站起身:
“宋押司,晁天王,公孙道长,刘唐兄弟,今日之事虽有些误会,但远来是。”
“武某敬各位一碗,前尘旧怨,暂且放下。”
说罢,一饮而尽。
宋江等人见状,也只好端起酒碗,勉强喝了。
酒过三巡。
气氛稍稍缓和了一些。
这时,“入云龙”公孙胜端着酒碗,主动走到了武植面前。
对这位颇有仙风道骨的道长,武植印象尚可。
见他来敬酒,武植自然不会拒绝。
“武寨主,贫道敬你一碗!”公孙胜稽首道。
“道长请。”武植举碗相迎。
两人一饮而尽。
放下酒碗,公孙胜却并未立刻离开,反而凑近了些,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神秘兮兮说道:
“武寨主这声音……贫道听着,倒是有些耳熟啊!”
武植心里猛地“咯噔”一下。
他瞬间想起了黄泥岗之事。
当天他蒙着面,还刻意压低了嗓音,却没想还是被这道人听出了端倪。
武植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在飞快盘算,不知这公孙胜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是否会当众揭穿自己就是那天劫走生辰纲的人?
好在公孙胜似乎并无此意。
他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武植一眼,便哈哈一笑,不再多言,转身走向旁席,去给林冲、鲁智深等人敬酒去了。
武植暗暗松了口气,看来这公孙胜暂时并不想挑明。
公孙胜刚走,托塔天王晁盖又端着酒碗过来了。
但他这次的目标却不是武植,而是坐在武植下首不远处的“青面兽”杨志。
晁盖走到杨志面前,脸上带着几分江湖豪的爽朗,朗声道:
“久闻杨制使大名!晁某听闻,制使当日失陷生辰纲,正是栽在了那黄泥岗,这才迫不得已,流落江湖,不知……事后可曾查到何人所为?”
这话简直是在杨志的伤口上撒盐。
杨志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黄泥岗失纲,乃是他毕生之耻。如今被晁盖当众提起,如何不怒?
他“啪”地一声放下酒碗,咬牙切齿道:
“若叫某查出是哪个天杀的贼人,定要将他碎尸万段,方消我心头之恨。”
这话一出,杀气四溢。
邻桌正自斟自饮的阮小二、阮小五、阮小七三兄弟,端着酒碗的手都是顿了一顿……
三人心里清楚得很,虽然他们不是直接从杨志手里夺了生辰纲,但也脱不了干系。
晁盖见杨志这副恨不得吃人的模样,脸上的笑容反而更浓了几分。
他假意端起酒碗,劝慰道:
“哎呀,杨制使息怒,息怒。”
“江湖上的事情,谁又能说得清呢?”
“不过嘛……”他话锋一转,目光若有若无瞟向主位的武植,“这梁山泊距离那黄泥岗倒是不远。武寨主英雄了得,消息灵通,说不定……能知晓一二也未可知啊。”
这话,简直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
就差没指着武植的鼻子说:就是他干的。
杨志又不傻,哪里听不出晁盖话里的挑拨之意?
他猛地转头,锐利的目光射向武植。
黄泥岗……梁山……武寨主……
难道,真的是他?
杨志心中念头急转,想起武植那一身深不可测的武艺,还有这梁山泊如今的声势……越想,越觉得晁盖的话并非空穴来风。
但眼下这是什么场合?
他强压下心头的怒火与惊疑,只是冷哼一声,并未接晁盖的话茬,端起酒碗自顾自地又灌了一口。
主位上,武植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从晁盖走向杨志那一刻起,他就猜到这家伙没安好心。
听到晁盖那番阴阳怪气的挑拨,武植心中冷笑。
好个晁盖!竟敢当着我的面用这等粗浅的反间计,想挑拨我与杨志的关系?
以为我武植是泥捏的不成?
既然你先不仁,那就别怪我武植不义了。
武植目光在席间一扫,落在了角落里正自斟自饮的时迁身上,轻轻递了个眼色。
时迁何等机灵,立马心领神会。
放下酒碗凑到武植身边,压低声音:“哥哥,有何吩咐?”
武植飞快地交代了几句。
时迁听得连连点头,“哥哥放心,小弟这就下山去办,保管办得妥妥帖帖!”
说完,时迁点了点头,也不多言,迅速离开了喧闹的偏厅。
席间众人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并未有太多人留意到这个小插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