状纸到了赵尚书手中,他没急着递给皇帝,而是自己先扫了一遍。
他对佟家所做之事一无所知。
因此看到这状纸上的事情只觉得荒唐无比,这哪里像是他了解的佟山长和佟秀清?
他心里认定这是萧寂搞出来的阴谋,至于为何要害佟家,那定是冲着太子去的。
也许是因为和赵家决裂,萧家站到了太子的对立面上。
“沈兰是吧,你可知道诬告朝廷命官是何罪名?刚才有人为你说情,皇上减轻了你的笞刑,若证实你诬告,势必双倍惩罚,你这身体可承受得起?
你可要想清楚再说话!”
“我沈氏世代行医,我祖父那辈曾是宫里的御医,原名沈裕景,后离开皇宫在青木县古里镇隐姓埋名生活。
我沈家祖传一张药方,可医治这世间大多数虚弱之证,可延年益寿,可令人永葆青春!”
“荒唐!这世间怎么可能有这样的东西?你当你们沈家是玉皇大帝不成?”
众人没有注意到,坐在龙椅上的帝王眼神变得深沉可怕,他盯着沈兰,像是要从她的脸上看出点虚假。
沈家的后代么?
原来如此,那她状告佟家也没告错。
皇帝当然不会使用一张来历不明的药方,所以太子与佟家的所作所为他全都查清楚了。
但那又如何?一座小镇的百姓与他的龙体比起来,实在不算什么。
只是没想到,那个刘恩贵做事情还是不过稳妥,竟然让沈家还有遗孤存活于世。
百官纷纷质疑。
有人质疑沈兰夸大沈家的医术。
有人质疑沈兰伪造了身份,如果真如她所说,她当年一个才五岁的幼童,如何能记得那么多事情?
也有人怀疑沈兰是被萧寂推出来的替死鬼。
她的身份也许是真的,这件事也有可能是真的,只是被萧寂润色改编后,成了沈兰口中杀人夺宝后又灭口的故事。
“我沈家的医术如何,想必在场的老大人们应该有所耳闻,当年我祖父的医术在宫里也是有记载的。”
“沈御医臣是听说过的,但当年传他在后宫害死了一位贵人与她腹中胎儿,被赐死了,若如你所说,他假死逃生,本就是灭族大罪,何来委屈?”
一位白胡子老官员站出来说道。
年代已久,且在场的人也只是听说,并未亲眼所见,但只要有人否认,沈兰的话就站不住脚。
另一位老官员回忆道:“老臣也有印象,家父当年曾受沈御医大恩,救回一条命,后来也听他提过,沈御医是在后宫受人排挤,才主动离开的,但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后来家父病重,老臣还花重金寻过沈御医,只是未果。”
他抬头看了眼皇帝,说出了自己想说的话。
“老臣听父亲提过,沈御医手中有神药,可延年益寿,所以老臣才想找到沈御医。”
群臣哗然。
有人认为他在胡说。
有人说他与沈兰是一伙的。
赵尚书直接怼他,“方学士,您一把年纪了也许记性不好,忘了欺君罔上是何等重罪吗?”
方学士懒得理他,只朝皇帝行礼,“皇上,臣觉无虚言,这件事虽然过去几十年,但要查也还是能查到一二的。”
“哦,方爱卿想怎么查?”
“御医出诊都有记录,就算年代久远,也不可能找不到记录,而且太医署应该会有记载每一位御医的生平事迹。”
皇帝嘴角微微一勾,摆手道:“吴掌事。”
“奴才在。”
“去太医署传话,命全体御医一起去翻查档案,务必找出这位沈御医的生平。”
“诺。”
吴公公离开后,皇帝朝赵恺之点点头:“你继续。”
赵尚书不怒自威,质问沈兰:“如此大案,不可能凭你一张嘴编造因果,你可能拿出证据?
比如你说的沈家药方,再比如佟家是罪魁祸首的证据。”
“我今日来敲登闻鼓,不知生死,不敢将证据和证人带在身边。”
佟秀清猛然想起一件事,指着她问:“刘侍郎是不是被你抓走的?”
不等沈兰回答,他直接往沈兰头上安罪名。
“你特意抓走刘侍郎,逼迫他当你的证人,让她给你做假证,陷害本官,你所谓的证人就是他吧?”
这太好猜了,刚巧刘恩贵失踪,刚巧她就来击鼓鸣冤,还说有证人。
当年真正知道这件事的人就只有刘恩贵,而且他没敢供出太子,只供出了自己,这也能说明原因。
他八成是被胁迫的。
沈兰并没有丝毫慌乱,镇定地回答:“刘侍郎是我约出去的,沈家的事,古里镇的事,无论如何都是无法抹灭掉的,佟大人不用急着撇清,证人也不止他一个。
皇上如果允许,随时可以传召人证物证。”
这时候,队伍后头一位中年文官走了出来,低头往前走了几步,说道:“皇上,臣是从建州府调任回京的,当年那场瘟疫臣还记得,来势汹汹,古里镇作为源头,百姓接二连三病倒,他们还不知死活地往外逃跑,传染了许多外面的人。
为了避免疫病扩散,官府才不得已封锁古里镇,这件事当时建州知府也是同意的,且派出去的官兵也是州府的士兵,并非青木县县令一人所为。
后来因为疫病无法控制,古里镇才被彻底烧毁,臣虽然也为当地百姓伤心,可那是牺牲一小部分人保全大部分人的不得已之举。
这位沈姑娘也许是因为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将官府记恨在心,而刘侍郎当年作为青木县县令,被记仇也无可避免。
臣说句公道话,作为古里镇遗孤,朝廷应该对其发放抚恤,以及补偿沈姑娘这么十一年的损失,但换做另外一位官员,也一定会做出同样的决定。”
这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说得许多官员频频点头。
易地而处,自己治下的村镇发生了疫病,他们肯定也是舍小保大。
沈兰挣扎着站起来,瘸着腿挪到那位官员面前,仔细辨认着他的面容。
她这两年查过当年任职的官员,几乎每一个都知道去向。
而这位能站在朝会上,至少是五品官,她为何从未听说过?
这时候,萧寂突然出声说:“林大人,本官在建州府任职时听说过你,你能从一个小小抄书吏一跃成为建州府的经历,靠的不就是当年的刘知府提拔么?你倒是一个知恩图报的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