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五章常常失眠
梦到这儿她就醒了。
她睁眼的时候天刚蒙亮，阳台外的天还是灰的，楼下小区保安在扫落叶，扫帚扫在地砖上沙沙响。
她坐在床边发了会呆，才慢慢起身去洗漱。
洗脸的时候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神清冷，头发乱，眼角皱纹清晰，可她没皱眉，只轻声说了一句：
“还在呢！”
“再撑一天！”
顾承泽最近越来越常失眠。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老是心烦。
他记不得过去，连自己原来做什么都记不清楚，但他知道自己“少了点什么”。
他开始写日记。
不是那种感情类的文字，只是为了记下每天自己有没有梦见什么，有没有莫名的情绪波动，有没有看到什么东西心跳加快。
他写得很简短，比如：
今天吃饭时看见服务员戴了一对银杏叶的耳环，我心跳了一下！
晚上睡觉前翻到一张图，是一个线条断口的耳钉，我感觉我画过！
有人提到‘归处’两个字，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好像听过！
林清浅看到这些时，脸色一天比一天沉。
她知道顾承泽已经不是她能完全掌控的状态了。
她越是努力给他安排新的生活，他越是本能地往回拐。
她知道苏瑾谙还活着。
她也知道她在做什么。
她有无数次冲动，想让人去断掉苏瑾谙的工作室，想公开她的病情，甚至想让她彻底从这个城市消失。
可她没做。
她知道顾承泽虽然忘了，但他对“失去”的敏.感是刻进骨子里的。
只要她动一点手脚，他立刻能察觉。
他会反感。
会本能地抗拒。
他已经不信她了。
不是因为记得，而是因为感知。
那天顾承泽忽然问她：“清浅，我以前有朋友吗？”
林清浅一顿：“你当然有！”
“你是顾家少爷，谁不认识你？”
顾承泽摇头：“不是那种！”
“我是说……那种能坐在我对面，不说话也不觉得尴尬的朋友！”
“我最近总是梦见一个人！”
“她背对着我，不说话，也不看我！”
“可我一看到她，就觉得心安！”
“她是不是……以前对我很重要？”
林清浅握着手里的杯子，指节发白，笑了一下：“你别多想！”
“那是你的幻觉！”
“你现在有我就够了！”
顾承泽听完，没说话。
他只是点了点头。
但他知道她在骗他。
他眼神没有波动，心里却开始有了决断。
他要去找这个人。
不为别的，只是为了知道自己到底失去了什么。
他不知道他有没有这个资格。
但他想知道，她现在，还画不画图。
她的画里，还有没有他的影子。
他怕她已经把他画没了。
他怕她已经画完了那个告别。
然后转身，再也不会看他一眼。
顾承泽是在一个周六的上午走进那间工作室的。
他没有提前预约，也没有带人，只是穿了一件深灰色的外套，脚步轻，动作慢，看起来像是随便路过，却在门口站了很久。
他不确定自己为什么来。
身体是自己动的，脑子里却空得很。
他只知道，这里有东西吸引着他，是一种说不清的熟悉感，就像某种藏在骨子里的惯性，推着他往这里走。
门是开着的，门口挂着风铃，风吹过发出轻微的叮当声。
他站在门口犹豫了两秒，还是抬手推门走了进去。
屋里很安静，前台没人，只有不远处的工作台上散着几张图纸，一支钢笔横在草稿边缘，墨迹还没干透。
他走过去，小心地伸手摸了一下那张图。
是胸针的草图。
一眼看上去没什么特别，形状简单，像是一片银杏叶，但细看却能看出那叶子的边缘少了一角，像是某种故意留下的残缺。
他心里咯噔一下，眼神发沉。
他不是没见过这个形状。
他知道。
他做梦的时候见过。
一模一样。
他盯着那张图的线条，一笔一划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指尖轻轻沿着纸面滑过去，仿佛能感受到当初那个人落笔时的力道和节奏。
他不知道这是谁画的，但他确定—他认识这张图。
不，是身体认识。
他继续往里走，绕过半扇玻璃屏风，看见另一边的角落坐着一个人。
她靠在椅子里，背对着光，身上搭着一件浅灰色的披肩，头发简单地束在脑后，氧气管挂在鼻梁上，脸色苍白，像是刚睡醒，眼神没焦距。
他停住了。
他不知道她是谁。
可他看着她的背影，整个人像被扔进一口冰水里，心口发紧，呼吸都滞住了。
她好像察觉到动静，缓缓抬头，看见他那一瞬，动作明显顿了一下。
眼神不惊不喜，只是淡淡地落在他身上，然后移开了。
“你找谁？”
她的声音低哑，透着一股虚弱。
顾承泽嘴张了张，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她又问了一遍：“你是找人定制首饰吗？我们不接短期单！”
他的喉咙像堵了一块石头，他想开口，脑子却一片混乱。
苏瑾谙看着他，眉头微蹙了一下：“不舒服？”
顾承泽点了点头：“我……只是路过！”
“看见门开，就……”
“进来了！”
苏瑾谙没再追问，只道：“那你要是没事，就先出去吧，我这边有点不方便！”
“谢谢！”
她语气礼貌，距离把握得恰到好处。
顾承泽僵在原地，手心发热，脚步却一动不动。
他看着她，眼神一点点变得茫然。
“你以前……是不是也这么坐着？”
她顿了顿：“什么意思？”
他嗓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我梦见过你！”
苏瑾谙神情没变，只是眼底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波动。
她没回答。
顾承泽继续说：“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我梦见你坐在窗边画图，风很大，你披着件灰色的衣服，一直没回头！”
“我叫你，你也不理我！”
“我跑过去，看你在画一张图！”
“就是……这张！”
他指着桌上的草图。
苏瑾谙终于低下头，看着那张图，手指在图纸边缘轻轻摩挲了一下。
她笑了，声音很轻：“你记错了！”
“这张图是我最近才画的！”
“你梦见的，不可能是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