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笔趣阁5200 > 其他小说 > 被黄昏吞噬的光 > 第171章 未完成
    第一百七十一章未完成

    房间没有开空调,也没有开窗,像个密封罐子。

    苏瑾谙整个人睡得毫无防备,像是这具身体里最后一点力气都已经榨干了。

    贺晓急得差点哭出来,立刻叫了医生。

    医生来了之后说:“人是累过头了,加上连日熬夜,免疫力几乎没有了,体温飘忽不定,如果再不强制休息,就不是晕过去这么简单了!”

    她听着那句“强制休息”,心里翻江倒海,想发火,可又知道发也没用。

    这人就是这样。

    哪怕要倒,也得先把图画完。

    苏瑾谙醒过来的时候,是第二天下午。

    睁开眼的时候,天已经有点暗了,窗外杨树的影子斜斜打进来,窗台上的玻璃瓶还亮着微光。

    她嗓子干得说不出话,只能看着站在床边的贺晓一眼,轻轻动了动指尖。

    贺晓红着眼睛:“你是不是不要命了?”

    “你画完那套‘未完成’,就把自己往死里推是不是?”

    “你发烧都不吭一声,你到底想干嘛?”

    “你要真有个三长两短,你以为谁会替你难过?”

    苏瑾谙看着她,眼睛没什么情绪。

    半晌,她嗓音很哑地说了一句:“他来拿图了吗?”

    贺晓咬牙:“拿了!”

    “亲自来的!”

    “看见你躺着,我没让他进来!”

    “我怕你看见他,会撑不住!”

    “他问你情况,我一句都没说!”

    “你说得对,他不能知道你病成什么样了!”

    “你不能让他觉得你还在为他咬牙!”

    苏瑾谙听完,闭了闭眼,轻轻“嗯”了一声。

    她不是不想见他。

    是怕她现在这样见了他,就再也没机会体面地活着离开。

    他现在知道她活着,知道她还能动笔,知道她还能完成一次设计,那就够了。

    她不想让他知道的是,她画完那些图的代价,是把她剩下的命压出去一半。

    他还得起来工作,还得面对生活。

    他不能再为她崩一次。

    她也没力气再帮他收一次场。

    顾承泽接过“未完成”设计稿的那天,是个阴天。

    他在车里坐了很久没动,文件袋就放在副驾驶座上,薄薄的,却压得他透不过气。

    他手指一点点滑过那几个字—“未完成”。

    没有署名,没标设计师,连一封附带的便笺都没有。

    但他知道这是她。

    没有人能画出那样的戒指,线条像是在骨头上刻的,弯弯绕绕,绕到最后一笔断了,空出一截,再没收口。

    那是她。

    她的风格,她的冷,她的隐忍,她的狠。

    也是她的告别。

    顾承泽那天没回公司,直接把那份设计送去了工坊。

    工艺师一看到图纸就皱眉:“这个结构……不好做,容易断!”

    “特别是这个耳钉,后钩是空的,重心偏,戴的人得特别小心才不会掉下去!”

    顾承泽只说:“照图做!”

    “做出来了,我自己戴!”

    工艺师愣了一下,看了他一眼,也没再说话。

    他现在已经不在意别人怎么看了。

    别人说他疯,说他痴,说他拧巴,说他早就把自己活成了她的影子。

    他说都对。

    他是疯了。

    是从那天她转身走掉的那一刻开始疯的。

    她穿着那件灰色风衣,头也不回地坐进车里,关门时风吹得她头发飘了一下,她没理,车一开,就再没停。

    他站在那儿,手里还握着她递出来的稿纸,她什么都没说,只是把图递给他,淡淡地说:“你以后用,就别署名了!”

    “也别说是谁做的!”

    “就当是一个设计,没来由,没作者!”

    “它只是完成你要的功能!”

    “别让它背太多意义!”

    他说不出话来,只能看着她离开。

    她现在对他,连一丝情绪都不愿意给。

    不是冷,是死了。

    工作室那边,苏瑾谙恢复得慢。

    她不再熬夜,也不再逼自己一天画几张图。

    她每天早上起来,就把窗子打开,坐在桌边写点东西,有时候是几行话,有时候是几句设计灵感,偶尔什么都不写,就坐着看外面的人来人往。

    有人问她:“你现在还会恋爱吗?”

    她摇头。

    “我现在连自己都照顾不好!”

    “我不想再爱谁了!”

    “爱太耗费了!”

    “我这辈子只爱过一次,后来……就不敢了!”

    没人知道那段爱耗掉她多少命。

    她不是没想过回头。

    可她知道,她回不去了。

    她已经没法再让自己走一遍那条路。

    以前她站在归处的画展前,手握着话筒,说:“我所有的设计,都藏着我爱人的影子!”

    现在她只说:“它们只是作品!”

    “跟我没关系!”

    说这话的时候,她眼里一点波澜都没有。

    连贺晓都觉得怕。

    她是真的把情绪关掉了。

    她现在是靠理智在活着。

    靠一条一条的图纸,一天一天的规律日程,一顿一顿的药物,把自己撑成一个还能动的人。

    可她一闭眼,梦里还是他。

    她梦见他们在老家那个破公园,他站在桥头喊她:“谙谙,我们回家吧!”

    她站在水边,低头看着倒影,说:“你回不去了!”

    “我已经不在你家了!”

    梦醒时,枕头是湿的。

    她没再哭出声。

    只是坐起身,慢慢把湿掉的衣领换掉,又像往常一样出门。

    她现在连梦都不当回事了。

    梦是假的。

    人活着才是真的。

    她不信梦。

    她信自己还在画图,还能撑一天,就不算输。

    而他……

    他在不在,已经不重要了。

    八月初,城市的高温预警连发了五天,街道上热气翻涌,像个巨大的蒸锅。

    苏瑾谙从来不喜欢夏天,尤其是这种粘腻、湿.热、连呼吸都嫌多余的天气。

    可她照常出门,早上七点半准时开门,八点过一分开始画稿,一杯温水放在桌角,画到几点不定,看状态,有时候能撑到下午三点,有时候中午就趴桌上睡着了。

    贺晓看不下去,几次想拦,都被她一句“这不是为谁,是我自己要做的”堵了回去。

    她是真的一点都不装了。

    现在的苏瑾谙,不再讨好谁,也不迎合谁,不主动回应人情,不应付关系。

    她只做她自己的事。

    哪怕这事没人看,没人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