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章你比谁都舍不得
苏瑾谙把那幅画挂在窗边，没正面摆，是背着光钉在了墙上，别人进来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只有她自己坐在工作台前时，光一照，影子才会投在她手上。
她没有说什么。
也没人问。
贺晓站在门口，看了看那个角落，没吭声，最后说了句：“你这人啊，就是心狠！”
“你说你放下了，可你搬的第一个东西还是那幅画！”
“你要是真不在乎了，就不会连它的位置都安排得这么讲究！”
“你活得这么干净，别人都以为你冷血，其实你比谁都舍不得！”
苏瑾谙正在调一组耳钉的色差，头也没抬，只道：“我不是舍不得他！”
“我是舍不得自己！”
“我留它，是怕哪天我又撑不住了，得有个东西提醒我，我不能倒！”
“我不是没过去，我是不想让自己又掉进去！”
贺晓没再说话。
她转身出去，把门带上。
新工作室开张的第三天，苏瑾谙接到了一个特殊的预约。
来人是顾承泽的助理。
他说话很有分寸，没有说是顾总让他来的，也没提任何私事，只拿出一份设计委托函，递过去。
“我们需要一套纪念性质的主题珠宝，想请苏小姐您来做主设！”
苏瑾谙看着那份文件，没翻，只问：“为什么是我？”
助理顿了一下，说：“顾总认为，只有苏小姐能设计出适合这次主题的东西！”
“我们不干涉风格，不限制素材，也不参与命名！”
“全部由您决定！”
她盯着桌上的纸静了几秒，最后说：“我接！”
“但设计完成后，我不会亲自交稿，也不会参加任何后续相关活动！”
“交稿那天，你来拿！”
助理点头，没多说，转身离开。
等门关上后，贺晓才从里面走出来，语气有点着急：“你疯了？你接他的单干嘛？”
“你现在好不容易稳定了，他随便一靠近你又乱了！”
“你不是说你再也不想和他有任何牵扯了吗？”
“你这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
苏瑾谙淡淡地说：“他不是来找我！”
“是来请我设计！”
“这是工作，不是感情！”
“我设计的是作品，不是人！”
“他给的是稿费，不是情绪！”
“他可以选择让我做，我也有权选择接受！”
贺晓看着她，半天说不出话来。
她知道苏瑾谙不是逞强。
她是真的已经学会了，把所有东西都掐断了，只留下最底层的冷静和理智。
她不是不爱顾承泽了。
她只是，不想再用爱去换痛。
接下来的一个月，苏瑾谙埋头开始做设计。
这一次她没有参考任何以前的作品，也没有重提“归处”系列的风格，而是选择从头来过。
她把画纸铺在桌上，调出七种不同材质的拼接样板，从阳光、水流、沙砾、玻璃、废墟、老墙到手心的温度，全都一一试过。
她设计的主题是“未完成”。
每一件首饰都像是断了一半的形状，有的耳钉只有一只，有的项链中间是空的，有的戒指只有半圈。
她不加说明，也不解释含义。
她只是画，画完就收。
直到整套东西完成，她把图纸收进一个黑色文件袋里，叫贺晓：“替我送去！”
“人来不来，我不见！”
“东西到了就行！”
贺晓没接，只站着看她。
“你做这套设计的时候，没哭过一次？”
苏瑾谙把笔丢进杯子里，靠在椅背上：“哭什么？”
“他又不是还得起我什么！”
“我也不是做这个，指望他感动的！”
“我只是想给他一个结尾！”
“他来得太晚，我也走不动了！”
“那我就把这个东西做完！”
“以后他还想记什么，就看这个！”
“我不讲，也不再说！”
“他自己懂了，那是他的事！”
贺晓手指在一边的柜子上敲了敲，忽然低声说：“他还真懂！”
“你知道他现在住哪吗？”
“他把房子搬到了你以前租的那栋楼！”
“住你那间楼上两层的房！”
“天天下班回来，就坐在阳台上看楼下！”
“你晚上九点熄灯，他就关灯！”
“你早上七点开门，他就下楼！”
“他不敢敲门，也不敢见你！”
“但他从没走！”
苏瑾谙听完，手微微一抖。
“你怎么知道的？”
贺晓冷冷地笑了下：“我上周去找人吃饭，在楼下碰见他！”
“他见我一眼，扭头就走！”
“你说他可笑不可笑？”
“当初亲手删掉你的人，现在连说话都不敢说了！”
苏瑾谙没说话。
她抬手轻轻压住自己的胸口，仿佛能按住那一瞬的心悸。
良久，她才说：“那他就继续在楼上看着吧！”
“他不敢来，我也不想叫！”
“我们就这样挺好！”
“我设计，我活着，他看着！”
“谁都不打扰谁！”
“这样干净！”
“也公平！”
贺晓走出去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她坐在桌前的背影。
那副背影瘦得像一阵风就能吹散，却一动不动，像石头。
没有人知道，那套叫“未完成”的设计稿，是她在一个月里边发烧边咳嗽边吐血熬出来的。
也没有人知道，她画到第十个稿子的时候，整个人是躺在地板上，拿着铅笔在纸上勾线，手都不稳，线歪了三次，最后咬着牙一笔一笔修回来。
她不是靠才华活着的。
她是靠一口气，一根筋，一点一点地在纸上把自己刻进去。
然后，再也不肯吐出来了。
这套设计，是她这一生最后一次替顾承泽动笔。
她自己心里明白。
画完这组，她就再也不会为他画了。
不是断情。
是还完了。
那一套“未完成”送出去之后，苏瑾谙整整睡了两天。
不是在床上躺着，是彻底昏睡。
贺晓发现她那天，是她早上八点进门的时候，看她房间门还关着，本想不打扰，结果等到中午她还没出来，去敲门，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
她心里咯噔一下，用钥匙开门进去，看到苏瑾谙蜷缩在床角，脸色发白，嘴唇干裂，被子还搭在脚边，额头上贴着一张冷掉的退热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