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神医一进门，目光便落在了乐儿身上。他那双饱经沧桑的眼睛微微眯起，眼角的皱纹堆叠如同树皮般密集。屋内的烛火映照在他的脸上，让那张沧桑的面容显得更加深邃。
乐儿正倚在床头，苍白的小脸上泛着一丝红润。听到脚步声，他转过头来，眼睛亮晶晶的。
柳婉婉站在一旁，双手不自觉地绞在一起。她的目光在墨神医和乐儿之间来回游移，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
“咦？”墨神医轻咦一声，快步走到床前。他伸出布满老茧的手，轻轻搭在乐儿的手腕上。
屋内一片寂静，只有烛火偶尔发出轻微的噼啪声。柳婉婉屏住呼吸，连心跳声在这一刻都显得格外刺耳。
“青燕的医术果然没让老夫失望。”墨神医捋着胡须，眼中闪过一丝欣慰，“这孩子的脉象比上次好多了。”
柳婉婉的心仍悬在半空，她小心翼翼地问：“墨伯父，那乐儿他......”
话未说完，墨神医已经点头打断：“恢复得比预期要好得多。”说着，他伸手点了点乐儿的鼻尖，“小家伙的生命力着实顽强。”
乐儿眨了眨眼睛，嘴角微微上扬。那双清澈的眼眸中闪烁着孩童特有的天真与期待。
陈管家站在门边，听到这个消息，肩膀明显放松下来。他偷偷擦了擦眼角，转身假装整理门帘，掩饰内心的激动。
“可是墨伯父，”柳婉婉咬了咬下唇，“您说过他得先把那口浊血吐出来才能张嘴啊？现在......”
墨神医摆了摆手，胡须随着动作轻轻颤动：“医道玄妙，并非一成不变。乐儿体内的毒素已经消散得差不多了。”他顿了顿，目光落在乐儿的喉咙处，“只是嗓子受过针刺的创伤，加上长期不说话，一时半会儿说话还有些困难。”
这话如同一阵春风，吹散了屋内凝重的气氛。柳婉婉只觉得眼前一阵模糊，她强忍着泪水，突然跪了下来。
“墨伯父大恩，婉婉没齿难忘。”她重重地磕了三个头，额头撞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快起来，”墨神医连忙扶她，“既然磕了头，那医药费就免了。”
柳婉婉抬头，正要开口推辞，却对上了墨神医严厉的目光。那双浑浊却锐利的眼睛仿佛能看透人心。
“怎么？连这点面子都不给老夫？”
“不敢，”柳婉婉连忙改口，擦了擦眼角，“那婉婉就记下这份恩情。”
墨神医走到桌前，取出纸笔开始写药方。他的动作很慢，却透着一种沉稳。笔尖在纸上划过，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药方要换了，”他一边写一边说，“但还得继续吃药。这病不是一日两日能好的。”
陈管家在一旁欲言又止，眼中闪过一丝担忧。墨神医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头也不抬地说：“药还是要去济世堂抓。”
他停下笔，抬起头环顾四周，声音压低了几分：“这京城局势复杂，大长公主那边可不是好相与的。去别处抓药，难保不会出什么岔子。”
这话让陈管家背后一凉，他这才想起京城暗流涌动的局势。那些明争暗斗，那些刀光剑影，仿佛都藏在这座城市的每个角落。
送走墨神医没多久，钱家人便闻讯赶来。乐儿看到他们，眼中闪过一丝欣喜。他张了张嘴，虽然声音还有些沙哑，却一一叫出了他们的名字。
“外祖母......”
“大舅舅......”
“二舅舅......”
每一声呼唤都像是一记重锤，敲在钱老夫人的心上。她颤抖着伸出手，想要抚摸乐儿的脸，却又害怕这一切只是梦境。
“好孩子，好孩子......”钱老夫人老泪纵横，声音哽咽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等钱家人离开，柳婉婉带着乐儿来到望月楼。香烟袅袅升起，在空中画出优美的弧线。沉香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带着一丝庄重与肃穆。
柳婉婉看着乐儿虔诚地上香，心中百感交集。待上完香，她让陈管家带乐儿出去，自己则伏身拜祭亲人的灵位。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一幕幕在眼前闪过。
她还记得母亲温暖的怀抱，记得父亲宠溺的眼神，记得兄长们的打闹玩笑。那时的她是家中最受宠的小女儿，遇到困难总能往母亲怀里钻。
如今她已经成了国公府的主心骨，成了乐儿最坚实的依靠。她不能再像从前那样任性，不能再像从前那样软弱。
香烟缭绕中，她仿佛看到了亲人们的笑脸。她多想告诉他们，自己不再是那个需要保护的小女孩了。她想说自己终于等到了人生的转机，不仅乐儿在好转，连她自己的人生也即将迎来新的篇章。
萧如雪，那个闯入她生命的男人，真的来了。这个名字在她心中激起阵阵涟漪，带着期待，又带着一丝不安。
她深吸一口气，目光落在牌位上那一个个熟悉的名字上。烛光摇曳，影子在墙上晃动，仿佛亲人们就在身边，默默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翌日清晨，翠环急匆匆地闯进房间时，柳婉婉还在床上沉睡。窗外寒风呼啸，枯枝在窗户上刮擦出令人心烦的声响。
“姑娘，不好了！端昭在府外闹得天翻地覆，打伤了两个守门的侍卫，非要见您！”翠环的声音里带着慌乱，手中的烛台都险些掉落。
柳婉婉猛地睁开眼，昨夜处理府中事务到深夜，此刻脑子还有些昏沉。她下意识地揉了揉太阳穴，运起内力凝神细听，果然听到府外传来一阵阵喧闹声。
端昭尖锐的嗓音穿透院墙，伴随着一声声重击大门的闷响：“柳婉婉！你给我出来！”
寒冷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火药味，府中的下人们纷纷躲在角落里窃窃私语。几个胆大的丫鬟探出头来，又被管事妈妈瞪了回去。
“这个疯女人。”柳婉婉暗骂一声，指节不自觉地攥紧了被角。
她第一反应是抄起床头的梨花枪，那是父亲留给她的唯一遗物。枪身上的桃花纹路在晨光中泛着冷冽的光芒，带着凛冽不可侵犯的气势。
但转念一想，作为国公府家主，若是亲自动手打人，未免有失体统。更何况这里住着京城权贵，若是闹出太大动静，对府中声誉也不好。
最重要的是，乐儿刚刚好转没多久，若是被这般喧闹声惊到，恐怕又要躲在被窝里发抖了。想到那个可怜的孩子，柳婉婉的心就揪了起来。
“让她去侧厅等着。”柳婉婉吩咐道，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我更衣就来。”
翠环站在原地踌躇了片刻：“姑娘，要不要让府上的护卫...”
“不必。”柳婉婉摆了摆手，“她既然敢来，就是有恃无恐。动用武力只会让事情更难收场。”
翠环虽然一万个不愿意，但也只能照办。临走前，她还是忍不住小声嘟囔：“真是晦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