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文远没再多想，抬头对着站在门口处的属吏说道：“快去将当职的博士都请过来。”
“喏。”那名属吏应了一声，转身而去。
很快，走进来一个老头，一个中老年人，和一个中年男人。
在李承宗的注视下，三人纷纷行了一礼。
年纪最大的老头说道：“臣陆德明，拜见殿下。”
中老年人道：“臣孔颖达，拜见殿下。”
中年男子沉声道：“臣郑豪，拜见殿下。”
李承宗对着他们颔首示意，同时心里想着，陆德明和孔颖达，史书中都有记载，都是大儒。
唯独这个郑豪，他没听说过。
“都坐下吧。”
李承宗回头一看，用眼神询问了一下于麟，辞退他的人，在不在这三人当中。
于麟点了点头，然后盯着郑豪。
李承宗他不动声色，拿起茶盏，抿了一口。
“京城粮荒的事，你们也都知道，此番我除了来国子监视学，也是要看看国子监的主位，还有三百生员，缺不缺粮。”
徐文远笑着道：“国子监的粮尚能应付粮荒。”
李承宗道：“那就还是缺了。”
说完，他回头看向于麟，说道：“于麟，国子监的情况，你应该清楚，回头让你家送一些粮过来。”
于麟点了点头，还不等他应一声诺。
忽然，坐在下方的中年男子开口说道：“如果是他家的粮，那还是算了，不干净。”
听到这话，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郑豪正襟危坐，神色淡然。
徐文远微微皱起眉头，看了一眼李承宗，他知道，李承宗这次过来，就是冲着郑豪来的，没有想到，郑豪竟然敢当着李承宗的面说出这番话，分明是不给一丁点薄面。
李承宗呵笑了一声，把王晊叫过来，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王晊连连点头，随即离开。
很快，他攥着拳头，朝这边走来。
李承宗指着他的手，说道：
“他手里，各握着一把粟米，郑博士，你来告诉我，哪边的粟米是干净的，哪边是肮脏的？”
王晊配合的摊开手掌。
金黄的粟米，出现在他手中。
肉眼望去，看不出任何区别。
郑豪看了一眼，但并没有吭声。
徐文远开口说道：“老臣以为，能吃进肚子，让人果腹，而没有危害的，就是好粮。”
李承宗笑着道：“徐公言简意赅，说的极是。”
“好粮吃的进肚子，坏粮吃了腹痛腹泻，这就是区别。”
“人也是如此。”李承宗淡淡说道：“一个百姓，不作恶，老实本分，安居乐业，就是好人。”
“心系百姓，就是好官，本分教书，就是好博士，好助教。”
“而作恶多端，就是恶人，鱼肉百姓，就是恶官，把一个老实本分的教书先生辞退，就是混账。”
郑豪闻言脸色一变。
徐文远扯了扯嘴角，抚着长须，没有吭声，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
陆德明和孔颖达则饶有兴味的看着这一幕，这件事跟他们无关，他们也不介意在这看看热闹。
李承宗笑容和善看着郑豪，一副就是在说你的模样。
这世间有两种话，最是防不胜防，一种是零帧起手，一种是超长前摇。
李承宗回头望向于麟，问道：“谁辞退的你。”
于麟毫不犹豫指了指郑豪，说道：“是他。”
李承宗望向郑豪，笑呵呵道：“怪不得你看什么都肮脏，原来你就是我说的混账。”
真直接啊......众人一阵咂舌。
郑豪脸色涨红，立即反驳道：
“殿下，你怎么不问问国子监为什么辞退他。”
李承宗双手抱肩，说道：“我还真想问个明白，你看起来像是什么都知道，你来说说。”
郑豪指着于麟，冷声说道：“他父亲于祥，是一介粮商，京城粮荒之际，百姓哀嚎不止，他却大卖高价粮，这等人就是恶商！”
“于麟是他的儿子，更是国子监助教，应当以身作则，劝导他的父亲，然而他却助纣为虐，这等人，如何能在我国子监继续担任助教，继续教书育人？”
郑豪掷地有声叫道：“我们国子监，辞退他，难道不应该吗？”
李承宗淡淡道：“于麟的父亲，卖高价粮，是因为京城之中有一个尹家，逼着他父亲卖高价粮。”
“你评价他父亲是一个恶商，那我问你。”
李承宗盯着他问道：“尹家的人，让你将于麟赶出国子监，是不是我可以评价你是一个恶博士？”
“你不要说尹家的人没有找过你，在我面前乱说话，一旦查出来，你的名声可就不好听了。”
郑豪闻言不得不将话咽了回去。
李承宗接着说道：“于麟的父亲，如今协助东宫，把粮价给压了下来，此乃利国利民，可见他父亲，是个良商。”
“你呢？”
李承宗看着郑豪，质问道：“你现在还觉得于麟应该被赶出国子监吗？”
郑豪冷哼不语。
李承宗眉头一挑，扬起手掌，重重拍在桌上，呵斥声响彻屋内：
“本宫在问你话，起来回话！”
陆德明忽然开口道：“目无储君，亦是大不敬，郑博士，你是国子监的人，应该知道大不敬是什么罪。”
李承宗转头看了他一眼，对他笑了笑，老头还挺明事理。
陆德明也对他笑了一下。
郑豪脸色难看，此刻也不得不站起身，嘴上则说道：
“辞退于麟，不是我一人决定的，是国子监内所有人，一致的决定。”
听到这话，徐文远、陆德明、孔颖达同时皱起眉头，这是想把他们也拉下水。
李承宗忽然道：“那是谁提出的？是不是你？”
郑豪道：“是！”
李承宗淡淡道：“谁提出的，我找谁。”
“扯到别人，容易伤及无辜，找你就不一样了，你竟，你是始作俑者嘛。”
徐文远、陆德明、孔颖达顿时松了口气，神色也放松了下来。
李承宗的声音再次传入他们耳中：
“我来国子监，不是要找谁的麻烦，我是要听解决办法，国子监辞退于麟，既然是郑博士的意思，那就请你出个解决办法。”
郑豪抿着嘴唇说道：“那殿下就是找错人了。”
李承宗啧了一声，敬酒不吃吃罚酒，转头望向徐文远，说道：“徐祭酒，我今日而来，是来视学，我出个题，考一考郑博士，可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