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出来,还挺有种!”
初生牛犊不怕虎,这种缺少社会毒打的后生,何耀宗也不止见过一个两个了。
一时间何耀宗也来了兴致。
“叫什么名字?”
“陈家卫!”
“后生,放着好端端的书不念,一门心思想去坐监是什么意思?
喂,你知道坐监是什么滋味吗?”
“靠!要你管!”
“不是要管,我这人没有坐过监,比较好奇这坐监,还能让自己得到什么好处?”
坐在班房里边的那个中六仔很是不屑地瞥了何耀宗一眼。
“像我这种人呢,在家里被被父母叫衰仔,在学校被老师喊扑街。
但是我哋那些兄弟,就不知道我多崇拜我!
你懂不懂,只有敢做别人不敢做的事情,才能得到别人的尊敬?!”
何耀宗简直被这个中六仔这番话给逗笑了。
“哦,看来你虽然还在念书,却也早已经出来混了?
跟哪个大佬的,能不能响个朵,让我认识认识!”
“我跟沙田大飞哥的啦!”
“乜鬼大飞哥?我只听说过洪兴有个大飞哥,沙田什么时候出了个大飞哥!”
中六仔白了何耀宗一眼,似乎想到了什么,忽然一改话锋,犟嘴道。
“干你叉事啊!”
何耀宗收敛脸上的笑意,旋即一字一顿道。
“喂,知道我是谁吗?”
“不就是恒耀置业的老板嘛!”
“靓仔,我叫何耀宗,听你讲你哋大飞哥在沙田搵食,我哋和联胜就在沙田有堂口。
到时候搵你大佬出来问话,我倒想看看你是哪个大飞哥调教出来的细佬!”
中六仔听到何耀宗这个名字之后,一扫脸上的倨傲之色。
“你……你是和联胜的话事人?”
“去我工地搞事,你哋都不打听打听场子是谁的吗?
听着,进了监仓,兴许我的话比狱警更加好使,你不要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
中六仔当即就沉默了。
良久,他才抬头看向何耀宗,开口道。
“一人做事一人当,银矿湾那边的事情是我搞出来的,与我大佬无关!”
这番欲盖弥彰的说辞,顿时叫何耀宗心中更加不解。
难道这件事情,当真只是几个昏了头的学生,为了强出风头搞出来的?
何耀宗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脸色愈发阴沉下来。
“衰仔,你告诉我,这件事情,到底是谁挑唆你做的。
你现在不说出来,以后进了监仓也要说出来,千万不要觉得自己扛得住,监仓的日子远比你想象的更加难熬!”
“干你叉事啊!”
良言难劝该死鬼,何耀宗登时就失去了和这个衰仔交谈的兴趣。
从警署离开之后,他打了通电话给到师爷苏,要求师爷苏把陈家卫这起案子好好盯一下,务必成全这个飞仔,让他去心心念念的监仓体验一遭。
回到笔架山,何耀宗又打了通电话给东莞仔,交代他去沙田那边好好打探一下,这个叫大飞的来头。
在等候东莞仔回消息的途中,有人来到书房通报,话爱丁堡中学的校长上门来拜访了。
没有过多言语,何耀宗直接招呼马仔把爱丁堡的这个校长请了上来。
“何先生,您好!”
不多时,书房门口,一个地中海发型,留两撇浓密八字胡的中年男人,满脸堆笑朝着何耀宗打了声招呼。
“你就是爱丁堡的校长?”
“没错何先生,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史蒂夫.陈!”
史蒂夫讪笑着向何耀宗伸出了右手,却没有去和史蒂夫握手。
“坐吧,来找我什么事?”
眼见何耀宗不肯卖自己面子,史蒂夫也没有多说什么。
把手收了回来,旋即坐到何耀宗对面,开口道。
“何先生,银矿湾的事情,我们实在是抱歉。
是环境保护署和教育署那边下通知,让我组织一次环保性质的课外活动。
在学生出发之前,我都再三声明要以文明的方式进行抗议,我都没想到学生们会搞出这样的事情来……”
“那你这个校长做的还真是失败啊!”
面对何耀宗的揶揄,史蒂夫一点头,居然承认了下来。
“没错,学生们在学校接受教育,满脑子却是暴力思维,我这个做校长的难辞其咎。
何先生,其实这次来找您,我是想代表学校,和您谈一谈那些工友们的赔偿问题的。”
“赔偿问题?你的学生快搞出人命了你知不知道!”
何耀宗不禁冷笑一声:“我哋恒耀置业的工友,现在还有一个躺在重症监护室。
赔偿我看就不用了,去银矿湾闹事的这些学生,我就打算有一个算一个,全部走法律流程办事!”
史蒂夫闻言,当即站了起来,诚恳地朝着何耀宗鞠了一躬。
“何先生,能不能只惩首恶,请给其他学生一个机会?!”
他一躬鞠在何耀宗身前,久久不愿抬头。
两百多名学生,如果何耀宗执意要走法律流程办事,那么至少有三分之一的学生要被送进感化院。
一百多名学生要被开除学籍!
纵览港岛教育史,这也是一件极为大条的事情。
不论是为了这些学生的前途,还是为了爱丁堡学校的名声,今天他必须搞定何耀宗,把这件事情给压下去。
何耀宗翘起了二郎腿,瞥了眼还埋低身子,立在自己面前的史蒂夫一眼。
旋即开口道:“陈校长,你这般低三下四,是为了你自己的前途?”
眼见何耀宗话语中似乎有回旋的余地,史蒂夫赶紧答道。
“何先生,发生这么大的事情,学校董事会已经叫我去准备递交离职书了!
只是希望何先生不要因为几匹害群之马,葬送了其他学生的前途啊!”
“既然董事会让你递交离职书,你还操那么多心干什么?”
“教不严,师之过!
这种时候我要是去推卸责任,那我当年读的那些书,岂不是都进了狗肚子了?”
史蒂夫说得诚恳,看得出来,这家伙还算是有些师德。
“行了陈校长,我答应你只惩首恶,除了那些伤人的学生,其他的我就既往不咎了!”
说着何耀宗招呼史蒂夫重新坐下,旋即又开口道。
“陈校长,爱丁堡学校让你去准备辞呈,以后准备去哪高就啊?”
史蒂夫苦笑着摇了摇头:“只怕港岛是没有哪个学校敢再聘我了。
如果以后有精力,我也去给杂志社写写稿,赚点餐食先!”
“我也想在港岛盖几所学校,不知道陈校长还有没有心继续从事教育行业?”
“这……”
史蒂夫大惊,他今番过来找何耀宗,本来是抱着被人骂个狗血淋头的心态来的。
不想何耀宗三言两语就答应了自己的条件,还要直言要盖学校,聘请自己去做校长?
自己没有在做梦吧?
“你不用诧异,其实在你来之前,我也找人了解过你。
全港这么多所私立中学,只有你曾经向学校董事会提议过把国语作为一门选修课。
我睇好你这种老师,明明是喝洋墨水长大的,骨子里却还记得自己的根!”
史蒂夫不禁大为感动。
不过就当他准备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何耀宗再度出言打断了他。
“就是你刚才那番自我介绍有些不太妥当,我刚才都差点搞不清你叫斯蒂芬还是史蒂夫。
怎么,没有中文名字吗?”
史蒂夫当即激动地答道:“何先生,我叫陈伟成!
之所以介绍我的英文名字,完全是说顺口。
你也知道,在港岛这些私立学校,和别人做自我介绍不用英文,会让有些人觉得很没档次的!”
“你爹妈给起的名字,点会没有档次?
我就是看不惯港岛学校的这种歪风邪气,钟意学洋文就学洋文,怎么好端端做自我介绍用华语名字,还会遭人耻笑!”
陈伟成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是啊,只是形势比人强。
教书育人是一门大事,港岛的教育问题,确实需要有更多的识之士给出一点宝贵的意见了!”
何耀宗顿了顿声,继续开口道。
“你也知道,我是屋邨救济署的署长!
待在这个位置上,不止是为了替那些街坊修几套安置房这么简单。
以后凡是由我安置的屋邨,其就业,医疗,教育等一系列问题,都要一并发展起来。
陈校长,我想听听你的教学理念是什么!”
陈伟成当即答道:“因材施教,有教无类!”
“就这么简单?”
“道理简单,做起来可不容易!
何先生,我已经是快五十岁的人了,在我们念书的那个年代,不管家里是什么条件,起码大家都知道自己是什么人!
这才过了多少年,有时候我在学校,经常碰到一些让我感到悲哀的事情。
那些学生仔啊,大陆来的转校生,男的就被他们称作是污鼠,女的就被他们称作是北姑!
我都有预想到,港岛的学生在这种教育模式下成长,九七过后,那不是都成了没有爹妈的野仔了吗?”
陈伟成越说越激动,见到何耀宗听得认真,他颇有一种高山流水遇知音的感觉。
方才陈伟成的一番言论,算是在何耀宗这里通过了初次的面试。
“好吧陈校长,你现在就可以回去,把爱丁堡的那份离职书递交出去了。
然后你留给电话号码,我会安排人和你去对接一下新学校的规划事情!
明天你就可以在聘请书上签字,从明天开始,每个月我暂时给你开十五万的薪资先!”
陈伟成沉默了。
再三确认何耀宗不是在开玩笑之后,他才试探性的询问道。
“何先生,我没有听错吧?
您刚才说的是……每个月给我开十五万的薪资?”
“少了吗?”
“不是不是!怎么会嫌少呢!
我就是好奇,学校都没有建起来,现在给我开这么高的薪资,是不是有些不太合适?
而且何先生……我觉得您如果想在教育署那边搞定相关手续,只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陈伟成赶紧转移话题,何耀宗开出的条件,实在是让他过于震撼。
他在爱丁堡中学担任这么多年校长,每个月薪资也不过五万六千块罢了。
十五万的月薪,那是顶尖贵族学校才开得起的!
何耀宗浅笑一声:“在港岛,难道还有钱搞不定的事情?”
“那倒也是……”
“学校的计划蓝图,就劳烦你多加费心了。
另外师资团队这一块,我也希望你能多加上心。
记住你刚才说过的话,我不想日后在我的学校里,还出现一些以用华语介绍自己名字而感到羞耻的学生!”
一番交谈之后,陈伟成离开了何耀宗的别墅。
在揸车下山的过程中,陈伟成只觉得自己似乎是做了个梦。
怎么回事?自己记得明明是来替那些学生说情的啊。
怎么顺手就把工作也给找了?
这个何先生,做事都是一拍脑袋做决定,这么随意的吗?
……
过了午饭饭店,东莞仔终于从沙田那边赶了回来。
在见到何耀宗之后,东莞仔直接就道明了自己打探到的消息。
“龙头,已经找人问过了。
那个叫陈家卫的飞仔,跟的那个叫大飞的不是在沙田那边的。
这个所谓的大飞哥,之前是号码帮毅字堆跟胡须勇做事的!
后来因为搞了自己黄纸兄弟的女人,被胡须勇执行了家法,逐出了毅字堆。
现在游走在港岛各个码头,专门从东南亚那边进一些军火,转手卖到台岛,日本和韩国这些地方去!”
“又是胡须勇的人?也就是说这件事情很有可能是胡须勇指使的了?”
东莞仔摇了摇头:“应该不是,这家伙已经被逐出号码帮很多年了。
这些年,胡须勇从来不允许他打着号码帮的招牌做事!”
何耀宗揉了揉太阳穴。
“这谁说得准呢,胡须勇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真是劳神,要不这样,你去查清楚这家伙现在在哪,到时候我让人把他刮出来,当面问一问就知道了!”
东莞仔苦笑道:“龙头,我都打听过了。
这家伙昨天晚上押货去了日本,一时半会估计是回不来了。”
何耀宗面色一冷:“我管他去了哪里,总之你就给我打探清楚他的底细。
别说去了日本,他就算是钻了日本皇帝老婆的被窝,我也要给他揪出来!”
“好!”
东莞仔不敢怠慢,连忙朝着何耀宗点头。
……
下午六点半,深水湾,李家别墅里头。
李家成在自己的书房约见了自己的次子李则巨。
“则巨,看看这份报纸吧。”
李家成将一份散发着油墨香味的报纸,递到了李则巨的手中。
接过报纸看了几眼,李则巨的目光当即就落到了头条那则报道银矿湾事件的标题上。
一时间李则巨面色有些尴尬,又将报纸放了下来。
“父亲,这个新闻我早都知道了。”
“你早都知道了,可是有些新闻我却不知道。
则巨,你不止一次教导你,到了我们李家这个位置,很多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就不要去用了,须知树大招风啊!”
李则巨嘴角抽搐了一下,旋即埋低脑袋,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接自己父亲的话。
“实话告诉我,挑唆这些学生在银矿湾进行暴力事件,是不是你在背后策划的?”
“父亲,我也没有想到这些学生下手会这么狠……”
“你找的谁去做的这件事情?”
“是赵助理安排人去做!”
“记得让他处理好手尾,现在我要和你聊点别的事情。”
李家成言罢,开始正襟危坐,严肃地看向了自己的儿子。
“你和你大哥不一样,你大哥做事,向来缺少主见,我说什么他就做什么!
而你恰恰是个极端,脑子里总是装着各种各样的想法,如果能把你们两兄弟的性格中和一下,那就好了!”
“居安思危,本来就是父亲您交给我的!”
“那你告诉我,让何耀宗开了填海造地这个头,你居什么安思什么危?”
“父亲,填海造地是港岛的大势。
我在美国找专业人士做过推算,以港岛目前的趋势,日后再填一万公顷,也完全消化的了!”
李家成微微点头:“然后呢,你能得到什么好处?”
李则巨咬了咬牙,今日自己父亲既然把自己叫过来问这些话了,显然很多事情,他是瞒不过去的。
当即李则巨决定摊牌:“父亲,你也曾教过我,要抓住时代的每一个风口,每一次风口上的去留,都干系到我们李家日后的兴衰。
在我看来,现在让何耀宗填海造地,就是一次难得的机遇!”
李家成的眉头不由得紧锁起来:“好好说说你认为的机遇。”
“父亲,在我回答您的问题之前,我想先问您一个问题!”
“你说。”
“您睇见何耀宗那副有恃无恐的模样了吗?您觉得何耀宗是一个无可救药的蠢货吗?”
李家成稍作思索,旋即给出了一个中肯的答复。
“自然不是!”
“那就对了!
布政司给他埋雷,连我们公司底下的文员都能看得出来,我不相信何耀宗会看不出来。
如果我没有猜错,布政司低估了何耀宗的背后的势力,这场消耗战打下去,只怕港岛的房市真的会面临一次天翻地覆的震荡!
长江实业有百分之七十的资产都和楼市有关,楼市一旦发生什么意想不到的变化,我都担心以我们李家的体量,未必能撑得住这场危机!”
李家成深吸一口气:“则巨,说来说去,你还是没有告诉我你这么做的动机是什么。
要不你把回答简化一下,让把填海造地工程继续下去,你能从中得到什么好处?”
李则巨的神情也开始变得严肃。
“父亲,你常告诉我,商人在骨子里,是不应该有国籍的。
这次就是英国人在和大陆较劲,英国人不可能坐视不管的。
我有个大胆的想法,现在我们应该厚积薄发,等到英国人急眼的时候,他们一定会来找我们!
到时候我们就可以一波押宝下去,如果运气好,以后在港岛,再也不会有什么四大地产家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