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卷着零星的雪粒,在宁府门前打着旋儿。
宁舒蕴拢了拢雪狐毛斗篷,看着身旁的宁鸿朗跳下马车,少年脸上还带着未消的怒气。
“姐姐,我跟你说那周大川欺人太甚!”宁鸿朗一脚踢飞了路边的石子,“明明是他先——”
“闭嘴。”宁舒蕴轻声打断,目光落在府门内那两个拉扯的身影上。
宁安冉正和窦秀婉在廊下争执什么。
宁安冉一身正红织金袄裙,发间金钗乱晃,全然没了往日的端庄。
窦秀婉则死死拽着她的手腕,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朗儿!”
窦秀婉一眼瞧见儿子,顿时松开宁安冉,三步并作两步冲过来。
她一把抓住宁鸿朗的肩膀上下打量,直到确认儿子毫发无损,这才长舒一口气。
紧接着,她揪住宁鸿朗的耳朵就是一通训斥。
“你这孽障!为娘跟你说过多少次,离那个周大川远些!那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煞星,你偏要去招惹!”
宁鸿朗疼得龇牙咧嘴,却仍不服气:“是他先辱骂我们宁家!我身为宁家子弟,难道要任人欺辱不成?”
“你!”窦秀婉气得浑身发抖,扬起手就要打。
宁舒蕴冷眼旁观,注意到窦秀婉的手在即将落下时明显收了力道,最后只轻轻拍在宁鸿朗背上。
宁安冉站在廊下阴影里,脸色苍白得吓人。
她死死盯着宁舒蕴,眼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宁舒蕴敏锐地察觉到,这个曾经趾高气扬的妹妹,如今眉宇间竟透着一股颓败之气。
“姐姐看够了吗?”宁安冉突然开口,声音嘶哑,“看到我这般模样,你可满意了?”
宁舒蕴懒得与她纠缠,转身就要离开。
雪粒落在她斗篷上,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站住!”宁安冉突然冲过来拦住去路。
她双眼通红,像是许久未曾安睡,“你故意的对不对?你早就知道萧家是这么个鬼地方,所以才那么痛快地放手!”
宁舒蕴蹙眉,不明白她这没来由的指责从何而起。
寒风掠过庭院,吹得枯枝簌簌作响。
她语气冷淡至极,“让开。”
“你装什么糊涂!”宁安冉突然尖叫起来,涂着丹蔻的指甲直指宁舒蕴面门,“你就是存心见不得我好!宁舒蕴你心思可真歹毒!”
宁舒蕴侧身避开,斗篷在雪地上划出一道弧线。
“宁安冉,别发疯。”
宁鸿朗急忙插到两人中间:“二姐!有话好好说!”
令宁舒蕴意外的是,窦秀婉竟没有在一旁看戏,反而冲过来一把抱住宁安冉:“安冉!别闹了!这是在府门口!”
宁安冉被母亲死死箍住,突然崩溃大哭:“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这么对我?”
她挣扎着指向宁舒蕴,泪水糊了满脸的脂粉:“她害我嫁到那种地方,你们却都护着她!”
窦秀婉脸色一变,急忙捂住女儿的嘴:“胡说什么!萧家是名门望族,能嫁进去是你的福气!”
“福气?”宁安冉凄厉地笑了,“萧景逸那个混蛋,新婚不到一个月就腻了我,现在连我院门都不进!姓李的那个贱妇天天指桑骂槐,说我拴不住男人的心!府里那些贱婢见风使舵,连吃食都要克扣!”
宁舒蕴冷眼旁观,心中一片漠然。
庭院里的梅树在寒风中瑟缩,枝头零星几个花苞迟迟不肯绽放,就像宁安冉那残存的骄傲,在现实面前显得如此脆弱。
窦秀婉脸色变了又变,最终压低声音道:“安冉,夫妻嘛,哪有不闹矛盾的...你弟弟现已经回府了,不用你请世子出面了......”
“弟弟,又是弟弟!”宁安冉猛地推开母亲,“你们眼里就只有他!我在萧家生不如死,你们谁管过我的死活?”
宁舒蕴听着这番闹剧,只觉得可笑至极。
她拢了拢斗篷,转身欲走。
“宁舒蕴!”宁安冉在身后嘶吼,“这一切都是你害的!”
宁舒蕴脚步一顿,缓缓转身。
雪粒落在她睫毛上,化作细小的水珠。
“宁安冉。”她的声音比这冬日的寒风还要冷,“人不要脸,得有个度。”
“这是你当初不择手段抢过去的姻缘,我也好心劝过你,你不听,你们非逼得我放手成全,我也成全了。如今你来怪我?”
可宁安冉愤恨的目光,分明在说她就是这般认为的。
宁舒蕴上前一步,逼视着她泪痕斑驳的脸:“你是真当我是你娘,还是你觉得我长得像庙里的菩萨?就得事事都得让着你?别给脸不要脸了。”
宁鸿朗倒吸一口冷气,显然没想到姐姐会说出这般重话。
窦秀婉脸色铁青,却出奇地没有反驳。
宁舒蕴最后看了宁安冉一眼:“都这么大个人了,自己选的路,自己走,别什么都怪别人。”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宁家的大门。
身后传来宁安冉撕心裂肺的哭声,和窦秀婉慌乱的安抚声。
雪,下得更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