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方靖的丧事是从上午开始办的。
办的规模不小，很多亲戚朋友和同学都来了。
就连张右青刚出院也来了。
“还以为你不来呢。”薛海洲看向张右青，上次打了一架之后，他们也没去医院看过他，现在见了面，多少有些尴尬。
“赵方靖是我哥们，我怎么可能不来？”虽然最终伤情鉴定没有达到轻伤，事情完美地私了了，但要说心里毫无芥蒂，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薛海洲看了眼身旁其他朋友，叹了口气，走上前去，拍了拍张右青的胳膊，“前两天的事一直没机会跟你当面道个歉，现在正好是个机会。”
张右青抬眼看薛海洲，有些意外。
“前两天把你打进医院，确实是我们不对，但那也是因为那时候我们刚知道你的事，精神紧绷了点，也敏感了点。其实这两天我们都后悔了，对不对？”薛海洲扭头看向谢思远等人。
谢思远等人连忙点头，“对，右青，你就原谅我们吧！”
“你愿意私了，就证明还愿意把我们当成好兄弟、好哥们，谢谢你。”薛海洲又说，“虽然我们现在还不能完全适应和接受你的……性取向，但我们会努力的，毕竟——”
薛海洲停顿了一下，把和张右青的距离拉近了几分，压低了声音说道：“毕竟我们现在仍然是一条船上的人。”
说完，薛海洲就退开两步，重新拉开距离。
张右青：“……”
知道他们其实并非真心实意地要和自己修复关系，如果是真的，前两天早就该到医院探望他了。
但公立大学没有说转学就转学的可能，除非他休学或者退学，否则……他想要在大学过上正常的生活，还得靠他们。
只要他们表现得和平常一样，那些乱七八糟的言论和目光，应该也会很快就减少，乃至消失。
“方懋她们怎么来了？”陈启华忽然眼尖地看到结伴而来的方懋和乔夏，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谢思远满不在乎地说道：“所有同学和老师都来了，她们不来才显得奇怪吧。”
几人的视线落在乔夏和方懋身上。
方懋始终低着头，紧紧握着乔夏的手。
虽然已经在努力调整了，但即便是现在，方懋也依旧对于男人接触有着不可避免的抗拒。
男人审视一般的眼神，也会让她感到恶心。
乔夏拉着方懋快步走入，避开薛海洲等人的眼神。
等到她们走进去，几人才勾着嘴唇，脸上带着恶劣的笑。
此时此刻，他们脑海里想的什么，没人知道。
唯有站在最角落的一人，眼神阴恻恻地盯着几人的背影，手指缓缓握成拳。
“行了，进去吧。”薛海洲收敛了脸上的笑容，熟练地摆出一副悲伤的神色，带着众人转身。
一转身，薛海洲就对上了萧明德审视的眼神。
薛海洲慌了一下，又努力保持镇定，“哥，你怎么也在这？”
萧明德挑眉说道：“好歹是负责这桩案子的，来看一看很奇怪？”
“那倒没有。”薛海洲摇头，走过去，套近乎，“哥，这些事儿你都没告诉我爸吧？我可不想他出差回来就给我揍一顿。”
“就算我现在不说，你以为就能瞒着你爸一辈子？”萧明德说道。
薛海洲害了声，“你们不说，我爸日理万机的，应该也不会这么快知道。等以后他知道了，这不都过去很久了，也就相安无事了。”
“想冷处理？”萧明德一语道破他的想法。
薛海洲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这是最好的办法了！哥，你也不想看我这么大年纪了还被我爸揍吧？那多丢人啊！”
“既然怕丢人，当初怎么不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
“我们这不是已经知道错了嘛，也跟右青认认真真道了歉。”薛海洲拍了拍张右青的肩膀，“对吧，右青。”
张右青点了点头，一副毫无芥蒂的模样说道：“海洲他们都跟我道过歉了，我现在也没事了，之前的事过去就过去了。”
“你倒是挺看得开。”萧明德的语气听不出具体意味。
但薛海洲总觉得跟萧明德站在一块极不得劲儿，他连忙扯开话题，“哥，我们得赶紧进去了。”
“嗯。”萧明德点了点头，侧过身让几个年轻人走进去。
等人都进去了，李怀才嘀咕说道：“没想到薛局这儿子还会变脸呢，刚才那又笑又悲的模样，给我看着都瘆得慌。”
“头儿，你说这几个孩子该不会真有什么事儿瞒着吧？”
萧明德眸色深深，抿了抿唇瓣，“谁知道呢。”
“薛局就这一个孩子，可别闹出什么幺蛾子来。”李怀祈祷。
萧明德不语，只是提步走进室内。
室内，家属的哭声惹人悲恸，来访的亲朋戚友都低着头，染上些悲哀的神色。
萧明德和李怀按流程过了礼，双手就被赵方靖母亲冰冷的手握住。
赵方靖的父母形容枯槁，儿子的离去仿佛也带去了他们的一半生命。
抱着赵母大腿的，是一个哭红了眼睛的小女孩，赵方靖的妹妹。
“警察同志，你们一定要快点捉到杀害我儿子的凶手，我给你们跪下了！”说着，赵母就拉着女儿和丈夫一起给萧明德下跪。
萧明德两人赶紧把人拉起来，“我们会尽力。”
除了一句“会尽力”，他们也没别的能说的了。
安抚了家属的情绪，萧明德两人推到一边，视线却在来访者上不动声色地逡巡。
哭声和安抚声在耳边回荡。
直到葬礼结束，他们吃了顿饭回去，也没发现任何异常。
薛海洲他们离开得算晚，还留下来帮赵方靖家里人收拾了会才离开的。
“去喝一杯？”薛海洲提议。
孟奕晨和林永的死，对他们来说还有些不太真切，毕竟这两人的葬礼都在老家举行，他们都没参与，也就没有太多的实感。
可赵方靖的葬礼，就在他们的面前举行。
在看到那张黑白遗像时，几人原本的小心思都烟消云散，随之而来的，是莫名的伤感。
好歹是一起混了两年多的好兄弟。
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棺材里躺着的人，再变成一个小盒子……
生命真脆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