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白芍稍稍上前半步,特意将声音压得极低。

    “反正也死无对证……”穆岁安一边嚼着甜滋滋的蜜饯,一边幽幽叹息道。

    无非就是太后与皇帝博弈,最后随便寻个替罪羔羊呗!

    白芍接着禀报:“五日之前,郑国公夫人以王家的名义,向太后献药。”

    “听闻太后大喜,身体好转,不仅对郑国公夫人盛赞有加,还重赏了王家老夫人……”

    “什么!”听到这话,穆岁安蹭的一下从锦榻上站了起来。

    “当心点……”蔺聿珩轻声劝慰,随即将她拉至自己身侧落座。

    “不是……”穆岁安眉头紧皱,咬牙切齿道,“这未免也太凑巧了吧?”

    早不献药晚不献药,偏偏在绑架了棠棠之后……这摆明了是在逃脱罪责!

    “夫人……”白芍低声道,“郑国公夫人非但未接受赏赐,反而与王老夫人一同负荆请罪。”

    “其言……王家庶出四房之子……为替父报仇,六日前劫持了乔孺人。”

    “王家四房老爷,乃是郑国公夫人的庶弟,于宫宴上被人拧断脖子,丢在文华阁前方湖中。”

    “有宫人指认,当夜夫人与乔孺人曾与其发生冲突……”

    闻听白芍所言,穆岁安如坠云雾。

    什么王家四老爷?宫宴上,她与棠棠压根没有见过其他男子。

    一名长公主府的暗卫,倒是将那个故意引路的宫婢丢入了荷花池中。

    “夫人,此事我明白了……”蔺聿珩面色凝重,轻轻摩挲着妻子的手指。

    “此人原是韩令仪安排,本欲毁夫人名节,却被你识破,最终青杉将其带至文华阁。”

    “我将其与韩令仪关在一起,想必是带走韩令仪之人,下手杀人。”

    如今这一出,若是他们追究郑国公夫人劫持乔棠之罪,那么王家便会揪住此事不放。

    “劫持乔孺人的王家四房之子,已被王家家主用刑……不慎毙命了。”白芍随即补充。

    穆岁安:“……”

    这一出接一出的戏码……还真是安排妥当啊!反正又是死无对证呗!

    “夫人,还有更严重的事情……”白芍面露难色,欲言又止。

    “……”穆岁安深吸一口气,已不知应当如何开口,只得抬手示意。

    姑娘,你且说吧!还有什么事啊?

    白芍低垂着头,禀报:“听闻王家四房之子临死前,还曾招认……他雇佣的那几名江湖匪徒……见色起意……凌辱了乔孺人。”

    最后几个字,虽几不可闻,但还是清晰地传入了穆岁安耳中。

    “混账!简直是胡言乱语!”穆岁安怒不可遏,气得浑身直发抖。

    蔺聿珩赶忙将妻子揽入怀中,轻抚着她的后背,以期稍稍平息她的怒气。

    “若是我未猜错,郑国公夫人与王家皆信誓旦旦,不会将此事外传……”

    “然前提条件是,王家弃子劫持乔棠之事就此作罢,秦王不再追究。”

    蔺聿珩一边安抚着妻子,一边冷静地剖析着此事。

    毕竟,王家已推出替罪羔羊,令其以命相抵,又献药有功,负荆请罪,勉强将功折罪。

    最为重要的是,一旦皇家女眷的清誉受损,即便是流言蜚语,那后果也是不堪设想。

    倘若事情闹大,等待乔棠的,恐怕会是三尺白绫或一杯鸩酒……

    “凭什么啊!”穆岁安愤然道,“在天子脚下,判案都不需要证据的吗?”

    难道仅凭几张嘴就能定罪不成!

    “夫人,杀人之事,有我在,你们自然能轻松洗脱嫌疑……”

    蔺聿珩沉凝片刻,缓声道:“然乔棠之清白……试问又当何以自证?”

    乔棠失踪大半日,身中催情药,且伤痕累累,此等诸事,于皇家而言,并不难查证。

    为今之计,欲保乔棠性命,秦王唯有息事宁人,至少表面上须如此……

    “啊——”穆岁安揉着头发,不禁仰天发出一连串的哀嚎。

    “这是什么鬼地方!一个个的坏心眼那么多!统统都给剁了!”

    “好好好……”蔺聿珩赶忙将滚成一团的妻子紧紧抱在怀里,“都剁了……”

    “夫君,这事儿不对啊!”

    穆岁安不知突然想到了什么,一骨碌从蔺聿珩怀里爬起来。

    “当初沈易舟惨死于密室,对外宣称是滥用药物、纵情声色……”

    “黑风寨土匪和小厮都被杀了,只有太子与其暗卫清楚真相,柔嘉长公主怎会知道?”

    无论如何,穆岁安坚信,太子绝不会将这事透露给柔嘉长公主。

    虽然极其不喜姜奕承,但蔺聿珩心中亦笃定,此事并非是他所为。

    “安安,当时我曾仔细搜查,确保没有一位涉事匪徒留下活口……包括嬷嬷与丫鬟。”

    对此,蔺聿珩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或许是恰逢三更半夜之际,他们在百忙之中,有所疏漏吧……

    与此同时,郑华英乘坐马车,悄然返回郑国公府。

    “那名女子可曾处置妥当?”她沐浴更衣完毕,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是,此时已葬身野狼腹中。”其贴身丫鬟蕙兰,低声回道。

    “嗯……此事作罢。”郑华英端坐于菱花镜前,面色依旧苍白,声音亦显得虚弱无力。

    四月中旬,她去往京郊别苑,偶然救下一名重病缠身的女子。

    此女竟是沈易舟的丫鬟,也是其昔日之禁脔,曾遭穆岁安击昏弃置,以致逃过一劫。

    正因如此,她才知晓,原来沈易舟是被穆岁安……将计就计所害。

    “小姐……”蕙兰垂首为郑华英的右手腕换药,“您这伤……临安郡王终是有负您的苦心。”

    满满一碗鲜血……竟全部洒落,此番小姐当真是得不偿失。

    “无妨……”郑华英轻轻摇头,“本就是我害了表哥,理应出手相救,又何必计较这些?”

    数日之前,她曾命人将此事无意间透露给柔嘉长公主。

    岂料,年近不惑的金枝玉叶,竟然如此蠢笨,愚蠢到直接刺杀!

    到最后,穆岁安毫发无损,反倒害得表哥身中剧毒、危在旦夕……

    “蕙兰,你暂且退下吧。”郑华英缓缓站起身,徐徐往书房走去。

    自从母亲在她另一名贴身丫鬟身上探知秘密,如今她已不再轻信任何人,只信自己。

    须臾,郑华英轻按一下书房墙壁上的雪中红梅图,霎时出现一个暗格。

    她自内取出一个黑色木匣,只见里面恰有一只通体幽蓝的幽冥蛛。

    然而,细看之下,这只幽冥蛛似已死去多时,仅余一具风干的尸身。

    “真是可惜了这么好的宝贝……”郑华英眉梢轻挑,轻声叹息。

    陆太医曾言,学医应循正道,可是何为正道……什么叫做旁门左道?

    世人愚昧,所谓正邪之分,不过是愚者心中的偏见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