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白看着手机上的课表,有些无奈。
天海大学可以自己排课,只要必修的课程上满了,再自己选择一些其他课程,凑够学分就好。
所以,钟乐兮和夜白两人在这最开始的一段时间,基本上每天的课程都是排得满满当当。
按照钟乐兮的说法,刚开始多上几节课,这样以后就可以有大把的时间玩了。
夜白又看了一眼手机上满满的课程表,就收起了手机,不再看了。
钟乐兮计划的课程表很美好,再多看一眼就会爆...
跟着一路上的指示牌七拐八绕,夜白终于找到了自己下一节哲学课的教室。
和夜白料想的一样,哲学这样的冷门学科,也不属于必修课程,前来听课的只有寥寥几人。
令夜白意外的是,讲台上坐了一个满身酒气的中年人,满脸胡茬,头发也是长长的,宛如乱草般杂乱地顶在头上,看起来非常憔悴。
夜白多看了几眼,心里祈祷这个人千万不要是这堂课的老师。
那人趴在讲桌上,看到夜白走了进来,又扫视了一遍教室,除了他自己之外,只有十几个人。
他抬了抬沉重的眼皮,从兜里掏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纸,说道:“人差不多来齐了,现在开始点名...”
夜白嘴角一抽,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这人还真是自己的哲学课老师。
这醉鬼真能教哲学吗?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懂哲理的人。
讲台上的人一边点名,一边从上衣兜里摸索出一根香烟给自己点上。
这节课应到三十二人,而到现在只到场了十几人。
夜白听旁边的人说,本来刚才来了不少人的,但是一进教室看到讲台上的那副尊容后,都落荒而逃了。
而剩下的人,都是对这个醉鬼感到好奇,才留了下来,想看看他能讲一些什么东西。
那个蓬头垢面的老师猛嘬了一口烟,把手里的名单随手一扔,然后大马金刀地坐在讲台上,说道:
“我叫苏斥,今天,或许不止今天,由我来给你们讲课,我有个和其他老师不一样的习惯,讲课必须坐着,否则你们坐着我站着,我心理不平衡...”
说着,他又重新点燃了一根香烟夹在手里,说道:“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点,讲这些东西少不了香烟,你们会抽的也可以抽,我不会阻止...”
话音刚落,就有学生欢呼着掏出了香烟点上,甚至还有人嘴里叼上了雪茄。
不多时,这间教室就雾气腾腾,尼古丁的味道充斥了整间教室,使一些不抽烟的学生连连皱眉,又走了几个。
看着讲台下的一幕,苏斥看起来却十分满意。
夜白看着这副场景,整个人已经呆住了。
这样的教学方式,简直是闻所未闻。
“闲话少叙,我们开始讲课,我要讲的是,哲学与死亡,请鼓掌...”
一阵稀疏的掌声过后,苏斥开始了正式讲课。
“我不会与你们讨论丧失亲友时悲伤的过程,不会讨论对于死亡大部分人的态度,也不会教你们如何试着避免死亡,相反,我想让你们去接受它的存在...”
苏斥的声音低沉,甚至有些模糊和语无伦次,但却极具穿透力。
讲到兴起之时,苏斥甚至会坐在讲台上摇头晃脑,把讲桌拍得砰砰作响。
在他的情绪感染下,下面的学生们,大多数都和他一起发疯,不到二十个人的教室里,竟然有了一种“人声鼎沸”的效果...
夜白是极少能保持正常的人之一,他看着周围的乱象,对苏斥刮目相看。
很难想象,一个看起来疯疯癫癫的醉鬼,能把人的情绪调整到这个地步。
而且,对于苏斥所讲的“死亡”,许多话夜白都觉得曾经听过,是在老白的嘴里听到的,只是老白讲出来的话更直白一些。
夜白才六七岁的时候,因为惧怕死亡,曾问过老白一个问题,那就是人为什么一定要死。
老白那时坐在铺子门口,手里摇晃着一把蒲扇,他指着门口的老槐树说道:
“小白,你看到了吗?就在你问这个问题时,老槐树又落下了几片叶子,并且在你看不到的地方,无时无刻都有人在死去,很多人死得悄无声息,没有人在乎,没有人记得...
我们不是特殊的,我们也会死,没有能够永远存在的事物,所以小白,我们不能只偏爱生的乐趣,而忘记了死的归宿,生命不会因为你的热爱变得更加悠长,死亡也不会因为你的恐惧推迟到来的时间...”
那时的夜白还小,对于老白的话总是一知半解的,还天真的说道:
“如果所有人都讨厌死亡,那死亡它...一定很孤独吧?”
记得那时老白微笑着看向远方,一言不发。
夜白的思绪从回忆中退了出来,看着依然坐在讲台上歇斯底里的苏斥,心中五味杂陈。
诸如此类的一些话,老白其实和自己说了许多,只是自己从来都没放在心上过。
现在想来,除了杀人之外,老白其实还教了自己很多东西,平凡而又琐碎。
在众人的疯狂中,这一节课很快就接近了尾声。
苏斥逐渐恢复了正常,变回了那个邋里邋遢的醉鬼模样。
讲台上被他扔了一地的烟头,直到现在他的嘴里还叼着香烟。
随着下课铃声的响起,学生们才回过神来,有几人甚至已经泪流满面。
他们依依不舍地看着讲台上正在收拾东西的苏斥,然后一窝蜂地围了上去。
“苏教授,你的哲学课讲得太好了,能不能和校方申请一下,多加几节?”
“苏教授,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有时间吗?”
“苏教授,我家老头子有一条好烟锁在保险柜里,外国货,明天我就给你偷来...”
“苏教授结婚了吗?考不考虑比你小二十几岁的...”
......
夜白看着被十几个学生围堵的苏斥,心中苦笑。
苏斥仅用一堂课的时间,就让这些学生对他的态度从质疑变成了崇拜,甚至是疯狂的迷恋。
这样的洗脑能力,简直是无敌了。
苏斥一一应付着这些狂热的学生,然后和他们挥手告别。
这个过程持续了很久,最后,只剩下了苏斥还坐在讲台上,看起来并没有要走的意思。
教室里,也只剩下了苏斥和夜白两人。
苏斥趴在讲桌上,似乎是十分的疲惫,他看着夜白开口道:
“下课了,你可以走了,我只在上课的时候讲哲学,不开小灶。”
他话里话外,透露出一丝对夜白的厌烦。
夜白笑了笑,也没了和苏斥多聊几句的兴趣,直接走出了教室。
看着夜白消失不见的背影,苏斥吐了口唾沫,喃喃道:
“白无常没一个好东西,师父差点宰了我,徒弟又吓得我腿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