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溯轻声道:“这跟我们想的不太一样。”
只见一个个之前夏溯和杰克在升降装置内看到的类似面团的生物,它们的头被一颗颗安在各种装置底部,凄惨的尖叫声形成反重力声波,供装置自如的移动。
“恸哭是在为战争做准备?”
这是夏溯唯一能猜想到的答案。
“很有可能。”
安咎说。
一颗火球忽然滚到宿罗脚下。宿罗弯下身子,把火球提溜起来。
“焰焰?”
夏溯惊讶道。
“焰焰?什么焰焰?”
宿罗手中的火球不断挣扎,他才不惯着它,把小生物晃得左右摇摆。
“灭琅的宠物。”
杰克也认出了宿罗手中的生物。
它的背部长满小型气孔,浓厚的白烟从中喷出,像是一座座喷泉。全身也是由石块组成。拼接处的裂缝透出橘红色的光芒。灭琅十分宠爱焰焰,经常带着它在角斗场里溜达。有一次,焰焰咬伤了一名角斗士的腿,灭琅以“焰焰不喜欢他”为理由,把那名角斗士赶出了肆星。
气孔里突然爆发出嗡鸣,滚烫的烟雾喷发。焰焰试图烫伤宿罗,好让他松手。可惜,宿罗怎么会怕烫。他释放出几缕绯云,渗入焰焰身上的裂缝,焰焰瞬间蔫了。
“这就对了。听话点。”
宿罗拎着它到处甩。
夏溯盯着焰焰:“难不成灭琅也在萨迦罗斯?”
安咎从宿罗手中接过焰焰,把它放在地上。它回头瞥了一眼四人,朝着工厂奔去。
“焰焰从不离灭琅身边,他此时此刻就在恸哭肉城。”
宿罗看安咎把焰焰放走,很是不解:“你怎么把它放了,这岂不是暴露了我们的行踪?”
安咎回答:“放走它才是明智的选择。我们不可能带着一只宠物到处跑。况且,要是灭琅发现焰焰迟迟未归,肯定会派人寻找。岂不是加剧了我们的状况。”
宿罗的手指响了响:“我可以把它追回来杀掉。”
安咎顿时有点头疼。
“不用大费周章。如果灭琅和恸哭肉城真的在准备作战,大概是没时间理我们。”
“恸哭肉城隶属于厄琉西斯,时沙圣壑和流浪胃都隶属于母巢,那么战争只有可能在这两方之间爆发。”
夏溯话还没说完,爆炸声在耳边炸开。
围绕城邦的肉墙被捅出一个窟窿,无数熵噬士兵涌入城市,开始厮杀。熵噬修长光滑的身体上套着琉璃瓦制成的盔甲,手持一根两端都插有晶体的矛。熵噬用一端对准正在瞄准自己的炮台,一挥手,声波冲出晶体,撞翻了炮台。
熵噬手中的矛一端装有经过改良的声带,可发出不同频率的声波作为远程手段压制敌军。另一端由琉璃瓦制成,极为锋利。
一颗颗透黑色的圆球砸进肉城,地面随之颤动。圆球砸毁数十栋居民楼,同样破坏了几个炮台。落地后,圆球下端伸出细小的脚,抬着圆球四处撞击。工厂的一面面墙被撞烂,几个圆球挪到一块石板下,将其抬起。剩下的圆球收起脚,顺着石板滚进工厂,把里面的设施撞了个稀巴烂。
肉墙外,二十台发射器严阵以待,熵噬往上安装透黑圆球,再投掷出去。
熵噬排成一排,健壮的肉腿同时蹬地,凌空跃起,同时发动手中的长矛。预想中的声波却未发出。熵噬落地,面面相觑。发射装置同样瘫痪。
恸哭的炮台开始发动。痛楚引擎脑融槽内的意识体受到刺激,痛楚转化为能量,在核心内凝聚。炮台两侧的光带闪烁,能量炮轰向熵噬。熵噬立刻四散躲闪,一部分熵噬凭借着弹跳力顺利逃出轰炸范围,有的却被炸成了肉碎。紫色鳞片仿佛割开了天空。
轰炸声造成的耳鸣使夏溯低下头。四人此刻躲在居民楼后,观察远处的战役。
剩余的熵噬再次试图发动声波,长毛却没有反应。熵噬意识到这是恸哭蓄谋已久的手段,纷纷撤退。他们回身,向着肉墙撤离。肉墙在蠕动,再生,窟窿被修补。熵噬被拦截在内。回头,能量炮射向熵噬,瞬间将他们炸成碎片。
肉墙外的熵噬用长矛琉璃瓦的那端刺向肉墙,想要解救墙内的伙伴。肉墙吸住熵噬的手,将其尽数折断。一墙之隔的熵噬尽在哀嚎。
肉躯爆炸发出阵阵声响,城墙外的熵噬无助的拍打肉墙。
面团似的生物发出更加猛烈的嚎叫,把炮台弹向空中。能量炮越过肉墙,射向墙外的熵噬。不过十分钟,熵噬覆灭。地上只剩下片片沾着碎肉鳞片。
恸哭钻进被破坏的工厂,没一会他们抬着圆球的尸体走出,把尸体运到城邦边缘,扔进岩浆。
夏溯望着城邦边缘的混乱:“厄琉西斯进攻恸哭肉城?这不符合逻辑。”
安咎道:“看起来更像是恸哭肉城在暗地策划反击,但被厄琉西斯发现了。萨迦罗斯明明有为了减少大规模战争的协议。各自挑选三名城邦内最强的角斗士进行角斗。目前看来这个协议很少被履行。”
“看来恸哭肉城和厄琉西斯都不是好的藏身地。”
夏溯总结道。
“我们的首要目标是想方设法撤离萨迦罗斯。同时躲避守望者的追杀。天空被堵住,但杰克和宿罗向我们展示了破坏红色物质的可能性。我们或许可以窃取一艘飞船,强行破开红色物质,然后离开。”
安咎边说,边时刻注意着恸哭的动向。他们来来回回抛尸,最后返回工厂内部。
“恸哭肉城既然拥有最为缜密的血肉科技,肯定有类似飞船的科技。我们应该分头寻找。”
“我不确定我们是否应该分开。在一起时我们至少可以相互照应,分开后有可能被逐个击破。”
夏溯头一次不认同安咎的看法。
安咎思考了一下:“你说的也有道理。不如我们两两分组,这样既能保证彼此的安全,也可以加快搜寻速度。”
两两分组的话刚出口,杰克就向夏溯靠拢。
夏溯很自然道:“我和杰克一组,安咎和宿罗一组吧。”
宿罗下意识想要拽住夏溯,却被杰克挡住。
“你怎么分的组?夏溯,你成心的!”
宿罗怒不可遏。
“同上。我不认为将我和宿罗分到一组会提高搜寻速度。”
安咎和宿罗的意见难得统一。两人对视一眼,纷纷扭过头。等他们反应过来,夏溯和杰克已经走远了。只见夏溯用口型说。
“找到飞船后回到此地集合。”
“你确定他们不会打起来?”
杰克回头看了眼两人。
“不确定。正好让他们磨合磨合。”
夏溯说。
“你就不怕他们丢掉性命?”
“不会的。要相信安咎和宿罗。虽然两人性格和思维方式完全相反,但在取得目标时都快准狠。”
“希望如此。”
夏溯和杰克拐进邻近的工厂。
灭琅坐在矿石砌成的沙发上,一圈圈白烟从石块拼接成的嘴里吐出。他一手捏着烟斗,一手一下下抚摸着趴在袍子上的宠物。热气从宠物背部的气孔内喷出,顶着灭琅掌心,流入石缝。
灭琅闭着眼,享受着安宁。房门忽然被大力推开,沉重的脚步声传来。趴在灭琅腿上的生物瞬间警惕,朝着来者狂吠。
“焰焰,安静。”
灭琅低声安抚着宠物。
“你找我?”
灭琅缓缓睁眼,权臣站在他面前,四只眼睛盯着他两颗暗红晶石制成的眼珠。
“准备去一趟萨迦罗斯。”
灭琅吸了口烟斗。
“去永燃角斗场吗?”
“不,去收取千年前铺垫的果实。”
权臣不喜欢灭琅老是神神秘秘的下达指令:“可否说说具体行程,我好做准备。”
烟斗被几根石头拼成的手指来回旋转。权臣把目光移向烟斗,更加烦闷。
“不需要做准备。你只要时刻铭记自己被创造出的原因便好。”
权臣当然知道灭琅指的是什么。
权臣的生命仅用一个词便可概括,臣服。无论是他强大的肉体,还是敏锐的感知,都是为了更好的臣服于灭琅。
每当灭琅提醒权臣他存在意义,权臣就会露出无比痛恨的眼神。灭琅乐忠于看他这副模样,反正最后他都会完成自己下达的指令,无论多不情愿。只要权臣还想活下去,就必须臣服于自己。
权臣不情愿道:“我当然记得,灭琅。它每时每刻都在穿透我的脑子。”
灭琅笑了笑:“很好。不过去萨迦罗斯的目的我告诉你也无妨。我跟你提过恸哭拥有的血肉科技吧?血肉科技可助我进一步统治肆星。恸哭肉城的首领受够了寄人篱下的日子。在三千年前我们就已经相互串通,只要我助恸哭独立,恸哭也会助我一统肆星。我会带领他们研发出令人发指的血肉科技武器,助力我自己和恸哭在宇宙中取得一席之位。”
权臣时常聆听灭琅这些明晃晃的野心。
他不解道:“你已经占据了五分之一的肆星,这对任何生物来讲都是无与伦比的成就。为何你还不满足?”
灭琅上下打量着面前这位后辈。权臣的肉体是他亲自筛选的基因拼凑而成,他不理解,为何拥有如此极致实力的权臣,对权力完全不感兴趣。真是枉费他的栽培。
“你从未尝过权力带来的甜头。自然不会理解。告诉我,如果你向一只蚂蚁描述人类世界的精彩,它会理解吗?当然不会。你们甚至无法沟通,因为语言根本不共通。野心从来不可怕,权臣。可怕的是你有野心,却没有比肩野心的实力。”
灭琅恨铁不成钢的凝视着权臣:“你,有实力。没有野心。宇宙中百分之九十九的生物都具有野心,如果你不与他们争,迟早被他们吞噬。”
-
三颗恒星凝聚成一种腐烂的光辉,泼洒于萨迦罗斯地表。灭琅的飞船悄无声息的降落在恸哭肉城。灭琅一行人被护送到城中心的工厂里,面见恸哭首领。
一面面绿紫色的肉壁围成一排排工厂,整座城邦响彻着机械运转的声音。权臣看着一个个体型矮小的恸哭在工厂内忙上忙下。他们的肉体薄弱,手指上的黏膜粘在器械上发出啵啵声。四颗亮晶晶且鸡肋的眼珠转动着。
在萨迦罗斯这颗利用角斗奠定权力的星球上,恸哭这种肉体弱小的生物必然遭到奴役。权臣不理解为何灭琅会选择恸哭作为盟友。他向来喜爱肉体超群的角斗士,恸哭显然截然相反。但当权臣见识到血肉科技后,灭琅的选择变得理所当然。
数百台精密的炮台被隐藏在工厂底部。三千年前,恸哭就开始谋划这场革命。他们把每一座工厂底部挖空,做成两层。厄琉西斯却一直以为工厂只有地表一层。当一大半恸哭在地表为厄琉西斯卖命时,剩下的恸哭藏在在地下,为未来的自由卖命。
建设所需的资金由灭琅提供。在四千年前,灭琅第一次拜访萨迦罗斯,那时肆星的角斗场刚成立,他正在宇宙中寻找能助自己的盟友和机会。灭琅来到萨迦罗斯,了解到厄琉西斯和母巢是星球上最为强大的两座城邦。
母巢不欢迎外来者。母巢内的生物极度生殖崇拜,只关心内部繁殖的状况,如何培育出更为恐怖的肉体。于是灭琅把目光投向了厄琉西斯。厄琉西斯的科技相当先进,但首领诺斯和奥莱城府颇深,难以掌控。灭琅并不着急,持续与厄琉西斯较好。
直到,灭琅去了一趟恸哭肉城。诺斯和奥莱之前一直在刻意缩小恸哭肉城的存在。
描述他们为:“一群可悲的生物。恸哭的肉体不支持他们在角斗场里大放光彩,只能投靠我们,寻求庇护。你知道为什么他们叫恸哭吗?如果你半夜靠近恸哭肉城,就能听见他们的数千年累积的悲怨恨,随着岩浆汩汩流动。”
诺斯和奥莱只字不提厄琉西斯的科技大部分都由恸哭肉城供给。就是怕灭琅发觉恸哭肉城的可取之处,背叛厄琉西斯。但灭琅向来敏锐,他从来不完全相信别人所说的话。于是,他自己悄悄溜进恸哭肉城,一探究竟。
当时,灭琅彻底被恸哭所掌握的血肉科技所震撼。他曾踏足无数颗星球,见过无数科技,全都不及恸哭的血肉科技。他们的肉体的确脆弱,但心灵却出奇的冷硬。恸哭创造出不算完整生命的物体,利用它们的痛苦作为能源,没有道德约束这种思想。
况且,恸哭只有智慧和科技,没有武力,没有资源,没有野心。他们的革命只是被压榨到了极致,一次迫不得已的反弹。只要灭琅肯助他们一臂之力,未来,掌控恸哭易如反掌。
三千年,恸哭和灭琅策划这场革命用了足足三千年。恸哭的工厂不分昼夜的运作,就为此刻。
灭琅停在一台内含三个脑融槽的机械下,仰望这个无与伦比的杰作。这是恸哭研究的出的最后手段。连接三个脑融槽里的意识体,放大并融合意识体的痛苦,当痛苦抵达最顶峰时会产生一个巨大的磁场。磁场会将生物最为重要的脏器吸出体内。这台机器名叫源能者。
只要意识体足够痛苦,这台机器可以在一分钟内,覆灭一整座城邦。
恸哭的首领站在灭琅旁边。灭琅的躯体已经衰老,只能佝偻着行走,恸哭只及他的腰部。恸哭首领的目光坚定,仿佛灭琅和眼前的机器就是恸哭未来的自由。
灭琅检查完工厂内的设施和武器,去到了恸哭给他安排的住处。
“权臣。”
灭琅呼唤道。
权臣走到灭琅身前,低下头。
“我命你去母巢侦察。把母巢的行踪摸透,禀告与我。不要卷入不必要的麻烦。”
权臣颔首,退下了。就在他准备离开恸哭肉城之际,一种红色的枝开始在空中攀升,编织成一座笼罩住整颗星球的巨网。
灭琅站在窗旁,抬头望向红色的天空。
“看来经过今日,萨迦罗斯将被彻底颠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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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臣的肉翅为他带来许多便利。他不费吹灰之力,横跨永燃角斗场,潜入了母巢。母巢和恸哭肉城的结构有相似之处。恸哭肉城排列着一座座工厂,而母巢排列着一窝窝培养穴。
母巢建立在一颗陨石内部,出入口唯有两个,都被严厉把守。权臣想要进去,就必须解决掉看守的侍卫。他明晃晃的走到入口前,那些挂在入口上方的侍卫审视着他。权臣展开背后的肉翅,跃起,两个爪子利落的割下他们的头颅。
权臣把侍卫的尸体推下城邦边缘,看着尸体坠入岩浆,燃烧成灰烬。他潜入入口,面对错综复杂的通道丝毫不慌,轻车熟路的直奔母巢中心。这不是权臣首次侦察母巢。他曾为灭琅侦察过母巢,时沙圣壑,流浪胃都,甚至是回廊。
每当灭琅拜访一颗新的星球。那颗星球就要做好被解剖的准备。他总会在第一时间掌握所有情报。权臣经常充当侦查员,在各个星球间穿梭。
母巢的通道杂乱,原本的实心陨石被挖出一半,建立起不同的区域。对于母巢原住民来说,辨识这些通道易如反掌。每一个通道的墙壁都被涂满带有特殊气味的液体。母巢生物通过接收气味,便可知晓通道的长度,从而推断通道通向哪处。
权臣首次潜入母巢,不得不刨开一个母巢原住民的肚子,钻进去,假扮成原住民跟随另外几个原住民一同进入母巢。多亏灭琅注入的优秀基因,之后,他只是花了些时间摸透母巢的布局,所有通道的方位就都记进了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