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女二人,能活着走到衢州的几率实在是太小了,一定还有和他们同行的人。

    众人下意识地朝女孩跑来的方向看去。

    可这会儿人又多又乱,一时间,根本分不清谁才是和她们一道的人。

    人心惶惶之际。

    方才和许万里搭话的人,猛地指向躲在人群后面的一名中年男子,大声叫嚷道:“是他,就是他,我刚才看到了,他和那女娃站在一起,还给她梳辫子了!”

    此话一出,中年男子身边的难民顿时如潮水般向后退去。

    站在后面的难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挤摔了。

    严重的,直接被踩断了手脚。

    一些年迈的老人和半大的孩童,被这样一通乱踩,受了重伤,当场咽了气。

    叫骂声和哭嚎声连成一片。

    城门口,已然乱成了一锅粥。

    宋婉清及时察觉了不对,带着大家绕到了人群的最后方,没有被波及到。

    张伯捂着胸口,眼中满是后怕。

    其他人也是一样。

    顾盼儿脸色发白,“宋妹子,那妇人当真得了疫病了吗?”

    宋婉清点了点头。

    疫病有很多种。

    身上有大面积块状红斑,就是典型的天花症状了。

    这种疫病传播速度快,范围广,是十分棘手的一种。

    “那咱们会不会……”顾盼儿手都开始发抖了,眼睛也红了。

    他们走了这么远的路,可不是来这里送死的。

    “带好口罩,不要多想。”

    这天花虽然能通过空气传播,但也没有那么夸张。

    否则,岂不是只要喘气的人都不能幸免了?

    天花,最主要的传播途径,还是靠唾液。

    他们方才离妇人有一段距离,而且又一直带着口罩。

    感染的风险可以忽略不计。

    宋婉清将原理简单给大家解释了一遍,顾盼儿的情绪这才好转了一点。

    张伯叹了口气,“只要进城,就势必有这一遭,避不开的,这就是命。”

    宋婉清不可置否。

    城是一定要进的。

    没有户籍,孩子们就不能读书。

    林书勇和林书元以后都是会有大出息的。

    决不能在这个关节点放弃。

    而且,她相信衢州县令绝对会有应对疫病的法子。

    不然放任难民进城,只会害了全城的百姓。

    哭嚎声越来越大。

    这些难民好不容易走到了衢州,眼看着就要安稳下来了。

    却被踩死了孩子、爹娘,一个个哭的别提有多么得凄惨了。

    “都是因为你们,你们这一家得了疫病的,还要挤在这里排队,到底有没有良心!”

    “黑心肝的,你们这一家人不得好死!”

    谴责声一句接着一句。

    中年男人也没想到竟然会引发这一连串的反应,惊愕的站在原地。

    “呜呜呜……还我爷爷,你还我爷爷!”一个五六岁模样的小男孩,举着石头就要冲过去打他,却被爹娘眼疾手快的拦了下来。

    “放开我,我要给爷爷报仇!”小男孩哭闹不止,直接将手中的石头朝着中年男人砸了过去。

    有了他的开始,众人纷纷弯下身子,捡石头,朝中年男人砸去。

    “啊!”

    中年男人被砸的头上血流不止,边捂着头,边大声为自己辩驳,“别砸了,别砸了,我根本就不认识她们!”

    “我呸!”

    “为了自己活命,连妻女都不管了,小姑娘,我问你,你认不认识他?”

    小女孩正握着妇人的手,一张小脸上满是泪水,她抽抽噎噎的抬起头,泪眼朦胧的看向中年男人。

    然而还不等她说话,中年男人便急不可耐的朝她大声喊道:“快告诉他们,你和我没有任何关系,快啊!”

    小女孩被吓得浑身一颤,哭的更厉害了。

    在场这么多人,岂能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自私自利的狗东西,给我砸,砸死他们!”

    中年男人见瞒不住了,便发起狂来,见谁扑谁。

    “疯了!”

    “他疯了!”

    就在场面一度不可控制的时候,官兵终于来了。

    一共来了十人,和黑甲卫一样,都用面具遮住了口鼻,只不过他们的面具覆盖的范围更大一些,连额头都挡住了,只漏出了一双眼睛,身上也穿了厚重的盔甲,防护的十分严密。

    官兵一出现,便一刀背打在了中年男人的腿上,紧接着,又是一刀背,将他敲晕了过去。

    “爹!”

    小女孩刚死了娘,爹又不醒人事,剧烈的刺激下,也晕了过去。

    其中四名官兵,将三人给抬到了不远处的马车上。

    剩下来的六人,开始逐一排查难民们的身体状况。

    “身上有红疹的,发热的,立刻站出来,若是进了城被我们发现,有你们好果子吃!”

    一开始没有人站出来。

    直到官兵们检查出来了两人身上有红疹,立刻往他们身上抽了二十鞭子。

    凄厉的惨叫声,回荡在难民们的耳边。

    没有人再敢隐瞒了。

    主动站出去了十几个。

    官兵们没有就此作罢,而是继续检查。

    不分性别,统一检查手臂和脖子。

    最后,被带走的一共有三十多人。

    被踩踏死的尸体,也都带走了。

    一场闹剧,终于停了下来。

    若不是地上的血迹孩子,他们都要恍惚,是不是刚才发生的一切,只是一场噩梦。

    “三丫她娘,那些人都被带哪里去了?”

    张伯压低了声音问道。

    宋婉清摇头,没说出真相。

    衢州县令为了防疫,肯定会采取最直接有效的方法。

    除了将得了疫病的人隔离以外,宋婉清想不出还有什么更好的方式了。

    难民命贱,衢州县令根本不会耗费钱财为他们卖药治病。

    这些人最后的结局,就是活生生的被病痛折磨死。

    官兵们又抱来一大堆晒干的艾叶,堆放在地上,点燃。

    烟味弥漫开来。

    呛得人眼睛都红了。

    这一闹,难民们都安分了,进城登记的速度都快了不少。

    又等了半个时辰,就轮到了宋婉清他们。

    “哪里来的?”

    登记的官兵看了他们一眼,眼中闪过一抹诧异。

    难民见得多了,但这么富裕的,还是第一次见。

    “回官爷,我们是下羊村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