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原,九月飞雪很常见。
从坤元山东走百里,茫茫草原变雪原,木栅栏围着牛羊,旁边堆起高高的草垛,而草垛掩映中,毡房升起青烟,白色毡房门外,站着个穿皮袄的汉子,他翘首以盼,似乎是在等什么人。
“还没有来?”
毡房里传出个女人的声音,十分悦耳,没有草原女子的粗犷,透着丝丝诱人的娇媚。
汉子回过头,女人已经站在门口,她不仅声音美,还是个很美丽的女人。
美丽有很多种,妩媚、清纯、自然等等,她的美是风姿绰约,风韵犹存。
她约莫四十岁左右,已经不再年轻,淡妆遮不住眼角的皱纹,但没人会在意,因为她身上的成熟风韵,将年龄的缺陷遮掩,就像一朵盛开的花,风情撩人。
女人很会打扮,真正会打扮的女人,并不是浓妆艳抹,越是浓妆艳抹,越是不会打扮,看在别人眼里,越是恶心。
她的脸蛋很漂亮,水灵灵的,不用着太多脂粉,她还有一双撩人的媚眼,含情脉脉。
飞雪之中,她穿着一件紧身的墨绿衣衫,配着一条印花的长裙,脚上是一双绣花鞋。
只要是男人看见她,都会多看两眼,汉子也多看了她两眼。
女人瞥他一眼,媚笑道:“死样!”
汉子嘿嘿一笑,伸手去抓她掩在胸口的手,他的手骨节粗大,手背高耸,胖乎乎的,就像被蜜蜂叮过,掌心有一层老茧,像是覆着一层膜,若是有江湖高手在这,一定会认出这只手不知在铁砂、海盐里打磨过几万次。
女人侧身劈开,白他一眼,道:“不正经,做完正事,随你怎么摸。”
汉子悻然收手,望向远方,怪笑道:“他们真的会从这里经过?”
“没错!”
忽然,女人站直身体,踮起绣花鞋,超远方眺望,汉子眯眼望去,飞雪之中,缓缓走来一行人。
“是他们?”汉子问。
女人的目光从起先的两个骑兵往后,落在堆在一起的棺材上,三口漆黑的棺材,在雪天里很明显。
女人眉开眼笑,道:“是他们!”
汉子笑起来,点头道:“按计划来,现在大雪封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他们一定会来这里休息!”
卢承骑在马背上,身上披着厚实的袍子,头顶戴着毡帽,可是他还是觉得寒冷,嘴里咒骂着贼老天,一年比一年冷。
他的脸被冻得发红,手被冻得皲裂,难受极了。
一个月前,西原发生叛乱,十二府接连陷落,赵国云间府、燕地的援军被叛军挡在西原外,再加上大雪封山,西原叛军不仅没有被剿灭,反而迅速壮大,从一万多人扩张到十万人。
十二府中,仅剩镇西将军府、西原大营控制的西南五府还在赵军手中,其余七府,尽皆被举旗的各路叛军掌控。
卢承就是一个叛军,他本来不是叛军,却被叛军强拉进军中,他不杀人,叛军就要杀他,为了活下去,他也成了叛军,他不仅成了叛军,还因为在攻打白原城时立下战功,被升为什长,手下有两伍人。
白原城破后,将军找到他,要他送三口棺材到蒙城,棺材里是在攻打白原城时死去的三个偏将军的尸体。
白原城在西原西北,蒙城在西原东南,路途遥远,三天三夜才能到,但想到将军许诺给他的那个女人,卢承的心里就开始火热,连寒冷的风雪,也不那么冷了。
“卢哥,前面有烟,好像是牧民的家!”旁边的骑兵道。
卢承抬眼望去,呼啸的风雪中,青烟飘散,毡房、草垛隐隐绰绰。
“哈哈,太好了,总算能热乎乎的吃上一顿饭!”
卢承大笑,其他叛军亦都欢呼起来,有牧民,那就有肉,有温暖,他们已经在糟糕的天气里走了一天一夜,身上的面饼,比石头还硬,无法下肚,可谓饥寒交迫。
卢承催促手下推车,打马往毡房赶去,三口棺材,堆在马车上,四匹马拉着,还很吃力,车轮陷进雪里,拖出长长的车辙。
毡房的主人是一个矮壮的汉子,他戴着毡帽,帽檐压低,弯腰躬身,似乎怕极了这些手持刀剑的叛军。
“给我们宰几只羊,有没有酒?”
卢承威风凛凛的走进温暖的毡房,大马金刀的坐到火炉旁,土堆的炉子烧着大火,融化他身上想冰雪,也融化他冰冷的心。
“好香啊!”
火炉上烧着一锅马肉,半生不熟,卢承伸手抓了一块,在嘴里撕开,露出血丝。
“回军爷,有……有马奶酒!”
卢承哈哈笑道:“好,快拿来。赵四,一人拿一块,带你那伍先去外面看着。”
披着轻甲的黑脸汉子不情不愿的带人出去。
外面哪儿比得上毡房温暖?
卢承嚼着马肉,四下打量,然后,他看见了女人。
“好漂亮的女人!”他放下嘴边的肉,眼睛盯着女人脸蛋,然后移到她的胸口。
女人害怕极了,她抱着胸口,躲在阴影里,不时抬眼,就像发抖的羊羔。
“军爷,酒来了!”汉子拿来了酒。
卢承回过头,拿起酒,灌了两口,递给身边的手下,他们围着火炉而坐,可是眼睛却瞟着女人。
卢承灌着酒,喉咙咕嘟一声,他目光转向身边的另一个伍长。
“怎么动作这么慢,老楚,你带人去杀羊!”
楚伍长会意,嘿嘿一笑,带着手下离开。
毡房内,只剩下卢承和女人。
卢承又灌一口酒,起身朝女人走去。
“你怎么出来了?”赵四看见楚伍长他们,诧异道。
他们在外面并不难过,因为他们用干草点燃起火堆,上面烤着羊腿,旁边是马奶酒。
“里面有个女人!”楚伍长嘿嘿一笑,道。
“女人?”
赵四咽着唾沫,他好久没碰女人了。
楚伍长拍拍他的肩膀,道:“等什长玩完,还怕轮不到我们?”
“嘿嘿嘿!”
他们侧着耳朵,似乎想听见毡房里发生的事情,他们听见女人的叫声、男人的笑声,他们也跟着笑起来,笑着笑着,他们觉得头有点晕,然后一个接一个栽在雪地里。
毡房汉子从暗处走出,冷冷看他们一眼。
毡房的门打开,女人扭着腰肢,她的衣襟半开,露出大片的雪白,跟白雪一样白。
“都麻翻了?”女人媚笑道。
毡房汉子盯着她的胸口,嘿嘿一笑,道:“一群蠢货!”
女人靠在毡房汉子身上,半开的衣襟内,沟壑幽深,深情道:“有这笔钱,我们就能远走天涯!”
“嗯!”毡房汉子搂住她,右手游鱼般滑进她的衣襟里。
“死样,先做正事!”
女人娇笑,擒住那只手,抽身而出。
“先把他们杀掉,以绝后患!”女人指着地上的叛军。
毡房汉子点头,拎起刀,十刀下去,十颗人头滚在雪地里,鲜血染红白雪。
“去看看银子!”
两人来到棺材旁,毡房汉子跳到马车上,他手掌拍下,一掌下去,厚厚的棺材盖被打出个窟窿,他接连五章,最后在正中一拍,棺材盖陷落下去。
嗤!
就在这个刹那,一柄剑从里面飞出。
这一件太突然了,谁也不会防着突然从棺材里刺出来的剑。
偏偏毡房汉子似乎早有所觉,他左掌迎向长剑,右掌直接拍下去。
叮!
长剑刺在毡房汉子的左手掌心,却怎么也刺不进去,反而被压弯了,而毡房汉子的右掌已经落进棺材里。
砰地一声,棺材四分五裂,本该装着尸体的棺材,真的滚出具尸体,他上一刻还不是尸体,现在却成了尸体。
“那么爱睡棺材,就让你睡个够!”毡房汉子冷笑。
他又拍向左边那口棺材,地上又多出一具死尸。
现在,棺材只剩下一口。
他伸出手,缓缓拍下,这一次,他没能将棺材盖拍出个窟窿,他的手掌落在上面,砰的一声,马车垮了,棺材重重的摔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音。
毡房汉子笑起来,棺材盖上印着一个手印,而手印拍掉的黑漆里,露出一抹金色。
那是黄金的颜色!
而且还是九成色的赤金!
他再掀开棺材盖,里面是一堆石头,他将石头拍开,石头里面,掉出一块的血红色玉石,色泽盈润。
“哈哈哈!”
他捡起血玉,双手颤抖,忍不住大笑。
棺材是用赤金打造,里面装的是价值连城的西原血玉。
西原的血玉是天下最珍贵的玉石,它有驻颜疗伤的奇效,堪比灵丹妙药,乃是大雪山三宝之首,产量极低,价值连城。
“发达了!”毡房汉子大笑,任谁忽然有这么一笔横财,都会开怀大笑。
他笑着笑着,忽然转过身,一掌朝身后的女人劈去,他的掌快极了,连坚硬的棺材盖都能劈个窟窿,一个柔柔弱弱的女人,怎么能挡住他一掌呢?
女人好似早有预料,她的腰肢扭动,就像蛇一样,险而又险的避开这一掌,在避开的同时,她的手里,出现一根金黄色的毒针,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射向毡房汉子。
原来不仅毡房汉子想杀她,她也想杀毡房汉子。
人心不足,如此横财,谁愿意与人分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