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忽然想起来,在很久之前,它曾经问过桑离:‘你所在的世界是本书,周遭的一切不过是旁人纸上点墨,你不好奇,不害怕吗?’
它匹配过许多宿主,在得知她们所处的世界全都是假的,她们的人生经历,亲人爱人朋友敌人,所有的一切都是被人书写好的的时候,她们都会有或多或少的,茫然、害怕、无措、愤怒……
她们会不甘心,凭什么她们一步一步走过的人生,只是旁人随手敲下的几个字?
她们会挣扎,会迷茫,会怀疑一切,会负隅顽抗,会挣扎不屈,但最终都会丧失斗志,按部就班的按照已经书写好的剧本往下走。
可桑离没有。
她从来都没有因为她只是一本书中的配角而产生任何负面情绪,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
系统怎么也忘不了那天。
桑离站在万丈悬崖之上,烈烈罡风在她耳畔呼啸,她抬起腿,一只脚踏于虚空之上,只要稍有不慎,她就会坠入深渊,万劫不复。
然而她眼神睥睨,眸底皆是狂妄自信,万千山川在她脚下,浩瀚宇宙在她眼中,她是这片天地唯一的统治者。
“不管这世界是不是假的,只要我是真的,那所有的一切便是真的!”
真真假假,她根本不在乎!
她相信她自己,她从不会怀疑自己。
她要的,只有赢!
系统控制不住为这样的桑离着迷,她身上有股特殊的能量,不知不觉的吸引着旁人。
系统陪桑离走过一段路,看她穿过荆棘,踏过风雨,这道途充满艰难险阻,它只顾看着她大放异彩,以至于它自己都忘了,它最开始的目的。
它想改变她,到头来却被她改变。
她身上有太多闪光点,聪慧果敢,坚韧不屈。它一直都待在她的身体里,却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创建的这所实验室。
她一定是做足了万全准备,绝对能对它一击即中。
到了现在,系统竟还对她佩服的不行。
她是真的狠,知道在反反复复自残自杀后她的精神波动会变得异常紊乱,是找出它的最好时机,她连疗伤的时间都不给自己,就谋划着下一步。
她……是天生的王。
系统感受到有股无形的能量将它瞄准,它的这条路总算是到了终点。
系统知道会发生什么,却安静的没有开口。
“嗡——”
伴随着医生按下控制键,治疗仓内探出一道蓝色光束,直直落在桑离头顶。
“殿下。”那名医师叫道,询问桑离的意思。
桑离睁开眼,入目是满室的白,她还沉浸在血肉被反复割裂的画面里,身体一次次被抽空,又一次次被填满,疼痛周而复始。
冷,好冷。
浑身上下,连骨头缝里都透着凉意。
没人比系统现在更了解桑离的精神状态,它犹豫半瞬,轻声开口:‘阿离,我不……’
桑离在一瞬间找回理智,干脆利落下令,“抽!”
她连系统最后的话都不听。
“咔哒——”
医生动作迅速的按下回车键。
那道蓝色光束好似变成了一道钩子,探入桑离脑中,瞬间抓住那个神经元,猛地将其拉离。
桑离瞳仁骤缩,她只觉有一根无形的绳子在拉扯她的大脑,连头皮都好似被崩的紧紧,有一根神经扯的生疼,桑离额间溢出细汗,猛地攥紧了手,却始终没开口喊停。
直到那种拉扯感逐渐削弱,桑离也好似被抽空身体里所有的力量,控制不住的大口大口喘息。
治疗仓上方早就出现了个透明的小盒子,在那泛着红色光亮的神经元被抽出的那一刻,瞬间就被关进了小盒子里。
所有的医师全都严阵以待,注视着眼前的一切,为了这一刻,他们做足了万全准备,研究了各种各样入侵大脑的病菌,设想过无数次那病菌厉害的很,有超脱现有医学的技术,他研究了无数个方针来对付这个病菌。
但没想到,那病菌安静的很,从被瞄准到被抽离抓住,它全程没有任何反抗,没有丝毫异动。
医师们不敢放松,哒哒哒的敲击着键盘,又给小盒子加了许多禁制,生怕里面的病菌跑出来。
治疗仓的玻璃罩被缓缓打开,苍越连忙走过去,将桑离扶了起来。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有心疼泛滥成灾。
阿离……到底背负了多少?
“殿下,这个东西如何处置?”医师问道。
桑离的状态并没有好多少,她脸色惨白,目光仍旧有些涣散,她阖了阖眸子,她的思想里再也没了别的东西,她的大脑完完全全,只属于她自己。
桑离回过头,一直以来在她脑子里的系统此刻只是一团小小的光斑,她听不到它的声音,曾经共存一体的她们,此刻切断了所有联系。
但她清楚,系统能听见她们说的话。
于是桑离道:“电击三个月后销毁。”
所谓系统于她而言,不过是强行寄生在她脑子里的病毒!
她不会因为它后期的倒戈而对它产生丝毫感情,更不会因为它那些有的没的的帮助,就忘记它曾经电击她三天三夜,更不会忘记它满口的仁义道德,满嘴的她恶毒残忍。
在她这里,从来没有洗白一说。
桑离转过身,没再去看系统一眼,将这场从头到尾没问过她意见的绑定划上了终点。
她说过,她报仇从不嫌晚。
透明小盒子内,红色光圈上下漂浮,没人能感受到它的所思所想,但所有人都有个隐约的念头——这东西好像有些舍不得殿下。
“滋啦啦——”
电流声响起,那关着光圈的小盒子里充斥着铺天盖地的电流,电的光圈浑身发抖。
系统也是第一次明白——原来被电这么疼啊。
……
桑离回到了宫殿,以往热闹的大殿现在变得很安静。
她屋子里所有的利器全都被收了起来,就连水果刀都没了。
桑离安静的坐在美人榻上,从外表看起来什么事都没有,可手却总是一下下抓着身下柔软的毛毯。
她一遍遍告诉自己,没事,没关系,她没有再受伤,没有流血,精神力也已经恢复,不会疼,不会被抽干。
所有的现在的感觉,都是心理作用,全都是心理作用。
苍越站在一旁,注意到了她反复掌握的手,他想起来很久之前她便是如此。
那时小小的阿离摔在地上,膝盖擦出了老大一块血痕,露出来的伤口上还夹杂这许多砂砾,嵌进肉里,光是看着就好疼,可她为了苍越免受没照看好雌性的责罚,硬说她没事,她不疼,把所有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
可苍越分明看见,那张笑脸下,她紧紧攥起的小手。
和现在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