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冯大春闻香而来，却扑了个空。
原来小五已经把那一小碗浓缩的乌龟汤装在保温饭盒里，让珠玲带去给欧潇阳。
“你告诉他，我没放任何他不能吃的东西。”小五特意叮嘱，“这可是我熬了一整夜的心血。”
珠玲带着汤去了学校。看到蔫蔫的欧潇阳，她轻声说：“这是我五哥熬了一宿的汤，你要不要尝尝？”
教室里弥漫着陈鳖汤特有的香气，几个同学不时偷偷往这边张望。珠玲注意到欧潇阳的睫毛微微颤动，像是在克制什么。
“我喝。”他说这话时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碗沿。
珠玲赶紧把摊开的课本推到一边，从保温饭桶里又盛出一碗热气腾腾的汤。
小五的手艺确实了得，这碗汤浓香四溢。就连向来不近人情的欧潇阳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喉结轻轻滚动。
“真香。”他轻声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犹豫。
珠玲心头一喜，连忙把汤碗往他面前推了推：“快趁热喝！小五可是熬了一整晚呢。”
欧潇阳修长的手指捏着瓷勺，轻轻搅动着碗里的汤。热气氤氲中，他的面容显得格外苍白。他仰头将大半碗汤一饮而尽，珠玲正想夸他几句，黄老师却在这时推门走进教室。
她手忙脚乱地收拾残局，饭盒和汤碗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心里盘算着这次欧潇阳表现不错，应该能给小五一个满意的交代了。
可就在她得意洋洋转头看向欧潇阳时，整个人都僵在原地。阳光下，他的脸色比平时更加苍白，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啊！”她忍不住惊叫出声，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慌乱。
两行鲜血正从欧潇阳的鼻子里缓缓流下，在他白皙的皮肤上格外刺目。他低着头，血滴一点点落在干净的白衬衫上，晕开刺目的红色。
“你......你怎么了？”珠玲慌了神，心里懊悔不已。手忙脚乱地翻找纸巾，却怎么也找不到。每回对他示好，反倒把事情搞砸？
欧潇阳这才察觉异样，抬手一摸，看到满手鲜红，也吓了一跳。他想说什么，却只是张了张嘴，又沉默下来。
前排的同学纷纷回头，看到这一幕后发出惊呼。教室里顿时乱作一团，有人跑去找校医，有人递来纸巾，还有人叽叽喳喳地议论纷纷。
黄老师怒气冲冲地走过来，看清状况后也愣在原地。她皱着眉头打量着珠玲和欧潇阳，眼神里带着责备。
“怎么回事？”她严厉地问道。
珠玲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解释。欧潇阳依旧低着头，血迹已经染红了他的衣领。
欧家的司机很快就来接人了，司机面无表情地把欧潇阳扶进车里。珠玲站在教学楼下，看着车子渐渐远去，心里空落落的。
她垂头丧气地拎着饭盒回到院子，迎面就闻到一阵浓郁的香气。地上还有未干的血迹，显然小五又在熬汤。锅里咕嘟咕嘟冒着泡，白气腾腾。
“怎么样？那小子喝了没？”小五兴冲冲地迎上来，围裙上沾满油渍。
“喝是喝了，可是......”珠玲把饭盒往他怀里一塞，声音里带着哭腔，“他鼻子流血了。”
“啊？”小五傻了眼，手里的勺子差点掉在地上，“我可没放什么奇怪的东西啊，就是普通的鳖汤。”
月容靠在门框上，轻声说道，“他年纪小，受不了这么补。你看他平时那么瘦，脸色又那么差。”
苏嫣嫣也跟着点头：“而且小五的汤太浓了，你看锅里这个颜色。”她指着灶台上的汤锅说。
珠玲想起欧潇阳苍白的脸色，心里更加自责。
第二天一早，她就急匆匆地赶到学校。教室里空荡荡的，梁校长突然推门而入，脸色凝重。
“欧潇阳要转学了。”他说着，开始收拾欧潇阳的东西。课本、笔记本、文具盒，一样样装进纸箱。
珠玲鼓起勇气去了医院。消毒水的气味让她有些难受，走廊里来来往往的病人和护士让她更加忐忑。
病房里，谭女士正在削苹果。看到珠玲，她的动作顿了顿，眼神里带着疲惫和责备。
“以后别再来找他了。”谭女士说得很直接，手里的苹果刀反射着刺眼的光，“他身体本来就不好。”
珠玲咬着嘴唇点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偷偷瞥了一眼病床，帘子拉得严严实实，看不到里面的情况。
正要离开时，遇到了欧教授。他把珠玲带到医院后花园的丁香树下，树上的花朵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潇阳的身体从出生就不好。”欧教授轻声说，目光望向远处，“他母亲怀他时受过辐射，能平安生下来已经是奇迹......”
珠玲听着，泪水终于忍不住落下。
她想起欧潇阳平时独来独往的样子，想起他总是苍白的脸色，想起他很少参加体育课。
“妈妈遭受了射线损害，为什么还要生下孩子？”她忍不住问出问题，声音微微发颤。
欧教授坐在长椅上，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目光低垂。他沉默了片刻，仿佛在整理思绪，声音有些沙哑：“你或许会觉得我们自私。他父亲是我们唯一的儿子，这辈子怕是再也不能回到我们身边了。我们只是想要一个寄托。”
阳光在欧教授的白发上跳跃，映照出几分苍凉。珠玲注意到他的手指在微微颤抖。
“可是......为什么不能换个工作呢？”珠玲心中的疑惑更深了，“那样的话，不是更安全吗？”
欧教授缓缓抬起头，声音低沉而坚定：“有些事情，总要有人去做。”
远处传来孩童嬉戏的笑声，珠玲的心绪翻涌，想到自己之前对欧潇阳的态度，愧疚感如潮水般涌来。
“那欧潇阳的身体怎么样？”她声音中带着明显的担忧，“会不会因为辐射得白血病？”
“这倒不会。”欧教授摇摇头，脸上浮现出一丝疲惫，“就是体弱，一年得有半年在医院里躺着，百般调养也不见起色。”他突然停顿了一下，目光变得锐利，“咦？你怎么会想到白血病？”
珠玲心头一跳，慌忙解释：“我......我在电视剧《心劫》里看到的。”
“《心劫》？那是什么？”欧教授皱眉问道。
珠玲这才想起来，《心劫》要到明年才会上映。她的手心开始冒汗，连忙打岔：“没什么，我随口说的。可能是在哪本书上看到的吧。”
欧教授站起身来，拍了拍裤子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事情就是这样，你别太往心里去了。”
“等等！”珠玲鼓起勇气叫住他，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欧爷爷，我觉得你们把欧潇阳保护得太好了。”她停顿了一下，组织着语言，“你看我们家属院的孩子，一家好几个，都是在外面野着长大的，反而很少生病。”
欧教授转过身来，目光中带着询问。
珠玲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我建议放养！让他多接触外面的世界，说不定反而对他有好处。现在的孩子都需要阳光、需要运动，整天闷在屋子里反而容易生病。”
她注意到欧教授的表情有了细微的变化，赶紧补充道：“他和你在一起的时候会笑。上次跳皮筋的时候，您也看到了，对吗？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笑得那么开心。”
欧教授的目光变得柔和，仿佛陷入了回忆。良久，他终于点点头：“我和他奶奶商量一下，以后让他多去你家玩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