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衍没接话,只静静地看着她,过了会儿才问:“你现在,是不是还在纠结,为什么要帮我?”

    姜远寒摇头。

    “如果是为了报恩,我接受,但你别勉强,我不希望你心里不舒服。”

    “诶呀,我没有心里不舒服,就是吧,车上的饭可贵了,咱们不花冤枉钱,等到了京市,你再补偿我,带我吃好的!”

    她是穷过来的,一直记着钱要花在刀刃上,实在不想乱花钱。

    可话刚说完,姜远寒肚子不争气地叫了两声。

    “……”

    “我给你去餐车买点东西吃。”

    霍衍说着就要起身,却听到路过的人说:“有没有吃饭的同志?前面车厢有热面卖,才一块一碗,份量还足!”

    对铺一个妇人边喝水边唠叨:“是真的,我刚刚回来看见不少人排队,还有咸菜送。”

    这下姜远寒听得动了心。

    她出门前带了点干粮,可这一路吃得也腻了,冷冰冰的馒头下肚,又干又噎,哪里有一碗冒着热气的面来得暖人?

    关键是,这面还不贵!

    “我去看看。”她起身披上外套,吩咐一句,“我拿了票,要是真有我待会也给你带一碗!”

    说着她乐呵呵地穿过两节车厢,往前头走。

    果然,餐车附近挤了一圈人,香味扑鼻,一碗碗热气腾腾的白面条配着黄瓜丝、咸菜丁,看着有滋有味。

    她正排着队,忽然听见不远处一阵吵闹声。

    “就是他!我亲眼看见他从座位底下钻出来,我的包肯定是他拿的!”

    “别冤枉人!”另一个声音焦急地反驳,“我们父子只是路过这节车厢,根本没动你东西!”

    “少废话!乘警还没来,我现在就要搜你们!”

    听起来像是刚才那个丢包的醉汉,抓到了偷包贼。

    姜远寒下意识侧头望过去,正巧看见两道身影被人围在中间。

    前头那个披着旧呢子外套,头发乱糟糟的,正被人扯着胳膊。

    而另一人则脸色灰败,皱着眉挡在前头。

    她目光一顿。

    那男人她再熟悉不过,不是魏长冬,又是谁?

    他的脸变了,瘦了一圈,眼神不复以往的自负,神情里只有疲惫和狼狈。

    挡在魏长冬前头的,正是魏振国。

    她站在原地,嘴唇几不可见地抿了一下。

    晦气。

    大过年的遇上魏家人,她真的用柚子叶去去晦气。

    她还是赶紧拿面,回卧铺车厢,别沾上这种事的好。

    姜远寒刚从窗口取了面,低头拎着碗,忽然听见前头一阵更大的吵闹声。

    “说你偷你还不承认?那你钻人家座位底下干什么?是不是想拿人家包跑?”

    “我真不是偷的!”那声音带着点破碎的沙哑,听得出是憋屈了许久后的崩溃。

    人群朝两侧挤开一条道,醉汉拎着个褪色的军绿色背包走出来,气冲冲地将它往地上一甩:“我亲眼看见他靠近我座位,完了我的包就没了!不是他还是谁?”

    “我们真的没动你东西!”魏振国急得满头大汗,一把搀住了跌坐在地上的魏长冬。

    “你要冤枉人也得讲点道理!我儿子是个残疾人,腿都这样了,怎么可能跑得动?!”

    此话一出,众人这才低头看清,魏长冬的右腿似乎套着厚厚的夹板,裤腿卷起了一截,露出打着绷带的膝盖。

    他整个人蜷着,满脸汗水,像是被人拽倒在地,脸上擦破了一块皮,鼻梁上也挂了道口子。

    “我真的没偷东西,我怎么可能偷东西!”魏长冬低声嘟哝着,眼神空洞,像是不知道该看向哪。

    “没偷?”醉汉往前一踢,“你从我脚边钻过去,我的包就没了!你不是你谁是?”

    “你再动我儿子试试看?”魏振国咬着牙,像只老狗护着幼崽一样挡在前头,“我们是被厂子开除才去隔壁市投亲,你冤枉人也不能这样……”

    “哟,还厂子开除的,果然是有前科!”

    周围顿时响起窃窃私语。

    “看着就不像好人。”

    “腿都跛了,估计是干坏事让人打的。”

    “你说是不是以前偷东西给人发现,被打成这样?”

    魏长冬缩了缩肩膀,脸色煞白,仿佛每一句都在往他心口捅刀。

    他看向那群人,又低头望望自己脚上浸血的绷带,喉头哽住,只剩下喘息。

    “远寒、远寒在就好了……”他忽然小声嘟囔了一句,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像是想借助一个人的名字来逃离这场羞辱。

    可他不知道的是,姜远寒此刻正站在人群背后,手里拎着刚买的热面,安静的看着这一切。

    她的眉头动都没动一下。

    曾经那个满脸春风、被众人簇拥的男人,如今跪坐在人群脚下,灰头土脸地被人质问是不是贼。

    这场面太过滑稽,她一点也不觉得可怜,反而还有想笑。

    “快让开!乘警来了!”

    “都别动!有话等我们来查清楚!”

    乘警一进车厢,众人便立刻围上前七嘴八舌,姜远寒听见有人指着魏长冬喊:“就是他!就在这节车厢来回转悠,一条腿不太利索,钻人座底下也没人拦!”

    “胡说!”魏振国红着眼眶,怒道:“我儿子腿是前几个月摔断的,我们坐火车是去找亲戚借钱治病的,没偷!要翻行李你翻,但别乱骂人!”

    乘警冷着脸:“行了,你们都跟我去车尾,核实身份!”

    乘警正要带人走,魏振国一个转身,眼睛瞬间亮起来,像是忽然抓住救命稻草似的,猛地拉住乘警的袖子。

    他指着餐车的方向,近乎哀求:“同志,她、她能给我们作证,她叫姜远寒,是我儿子以前的妻子,她最清楚我们是不是这样的人……”

    姜远寒心头咯噔一声。

    几个乘顺着手指望过来,瞬间,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她身上。

    她脚步没动,只是站在原地,低头吹了吹面汤上的热气,慢吞吞地吃了一口。

    “你说什么?”乘警皱眉。

    “她认识我们,她知道我儿子不是那种人,远寒你说句话啊!”魏振国朝她喊,眼眶泛红,像是落水的人扑腾着想抓住岸边最后一根芦苇。

    魏长冬的头也缓缓抬起来,目光茫然地落在她身上。

    可姜远寒没动。

    她吃了一口面,又擦了擦嘴角,眼神平静得像从未认识过这两人。

    “我不认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