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9月20日,7点50分。
差不多已进深秋,连续多日的低温让树叶都泛上了黄边,气象专家言之凿凿地认定,一股寒潮马上就要袭击S市,预计最低气温将达到历史同期最低点。人们匆忙收起了夏装,找出了春秋的衣服。
但就在几天前,蛰伏多日的秋老虎却突然发难,让天气异常的燥热,树枝都无精打采地低垂着,泛黄的树叶却只是迟滞了飘落的时间,在注定的命运线上苦苦挣扎,终是摆脱不了尘归尘土归土的宿命。
然而气象专家还是坚持着自己的论断,就似他根本没有察觉到天气的酷热一样。
于是,一幕怪异的景象就这样出现了:穿着黑丝短裙的时尚女孩儿和捂的严严实实的中年大妈迎面而来,互相瞪视一眼,嘴唇翕动,“神经病”和“狐狸精”两个词在空气中无声地碰撞在一起,激起一片火花。
究竟谁是傻瓜,则只有当事人自己最清楚了。至少付力此刻就非常清楚地认识到,以后再信这种闭着眼睛也能蒙对一半的专家的话,他出门就被车撞死。
终于,就在今天早上,还是发出了寒潮预警的那个专家,再一次发声,表示今年是一个厄尔尼诺年,同期温度会较往年偏高不少。
“气象分析这个东西,这东西是一个很复杂的事情,它要综合多方面的数据,观测数据、历史数据、甚至还有卫星云图等等来进行推断,但是往往一个节点的数据发生变动,整个结论就会截然相反。历史上不是有气象专家在利用计算机分析的时候,只是省略了小数点后的一位小数,就得出了两个完全不同的结论吗?所以,我得出两种结论也是完全可能的。”电视上,气象专家脸不红心不跳地为自己辩白着。
但付力不会知道这些,因为今天一早,没等那个气象专家出来聒噪,他就已经出门了。
坐在厢式货车驾驶室里的他赌气似地扯了扯领子,呼吸顺畅了一点。这辆老旧的货车没有空调,在这样的天气里躲在这样的车里就是一种酷刑,然而付力却有非这样做不可的理由,甚至连开窗透气这种事,他都得强忍着不去做。
他抬起手腕,看了一眼表,在这样的环境里,他已经待了20分钟,再过10分钟,这段难熬的经历就要结束了。
这10分钟对于此刻的他来说,却比10年还要漫长。要不是拿了定金,他才不会在这样的环境里待这么久。讲真,除了对自己的老妈和一些特殊的事情,付力可不认为自己是个有耐心的人。
8点整。
不远处的小区门口,一个老人缓缓地走了出来。
老人大概70多岁,一头银发打理的整整齐齐,身形伛偻,却在这样的天气里还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西装,脚步蹒跚,但却步履匆匆,似是对即将到来的事有些迫不及待。尤其他的那双眼睛,眼窝虽已深陷,但却阻挡不了双眸射出的精光,坚定,而又写满了渴望。
他熟练地在人群中穿梭着,脚下精准地避过了满地的菜叶和垃圾,和小吃部的伙计擦身而过的时候轻轻侧身,避开了伙计身上的油渍,却顺手拿走了一杯豆浆,留下了一张一元的纸币。走过报刊亭的时候,他把一枚硬币扔了过去,顺手拿起了一张报纸,卖报的老妪友好地冲他点了点头,老人却不为所动,避过了老妪的视线后,他把手里的报纸塞进了运垃圾的三轮车。
整个过程中,他始终目视前方,未曾有分毫的动摇。
看到这个老人,付力下意识地压低了帽檐,仅用余光观察着他。尽管他知道,隔着一道车窗,他并不会被注意到,但小心点总是好的。
当老人从车边经过的时候,付力缩了缩身子。
从后视镜里看着老人的身影渐行渐远,付力并没有急着下车。他已经观察了这个老人十天,以十个不同的角色。前一天,他是一个肩背塑料袋的流浪汉,他那头快一年没怎么打理过的过肩长发和他比普通人瘦削的身形让他扮起这个角色来得心应手。
这样做的理由,当然是希望不被人注意到。
然而,不管他以什么样的身份出现并注意着这个老人,但就像那个人给他的材料里写的那样,每天早晨八点,老人都会离开住所,直到傍晚五点的时候才会回来,这个作息习惯不受任何天气的影响。
付力不知道这个老头要去哪里,去做什么,他也没心思知道。想来,这个独自居住的老人即便到了这个年纪,也还是要为生计奔波。看他的样子,对生活倒是充满了乐观,只是不知道当他今晚再次回到家里,面对空荡荡的家时,是不是还能笑得出来。
想到这里,付力不由得扯起嘴角,露出了一抹笑容,同时闭上了眼睛,再次将整个行动的计划梳理了一遍。
现在还有一个小问题需要解决,那个人给他的资料里并没有提到,这老家伙和这里三教九流的人都这么熟,换句话说,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他的眼线。他要做的事必须避开这些人。
好在,他从来不是一个只制定一套方案的人,他还有一个备选方案。
付力下车买了一份早餐,然后才回到车里发动了汽车。这让他看起来就是个路过这里,为了生计早起奔波的人,而不是已经在这里待了很久。随后,他把车开到了小区的后面,在一个路口停好了车。
尽管这并不是一个封闭的小区,但作为生活在社会中的人,有些规矩是约定俗成的,比如这个小区的前后两个出口,就是人们用双脚丈量出来的。哪怕是一个外来者,也会下意识地跟随着人群,而不会随意乱走。
这就是所谓的“从众心理”,这给社会管理者们制造了不少麻烦的同时,也让他们更容易地管理着这个社会。
付力吁了一口气,推开了车门。
他穿了一件略显宽松、污渍斑斑的工作服,后背上印着“同发搬家”的大字,这是他昨天从一个陌生人那里“借”来的——这个时间刚刚好,再晚一些就赶不上今天的行动,再早一点,被“借”的人就要采取一些行动了。他的脚上是一双略显破旧的旅游鞋,这样的打扮让他看起来和一般搬家公司的装卸工人并没有什么不同。
小区的保安只是随意地看了他一眼,便又将目光投放到了面前的小电视上,电视里正放着一台二人转。对于付力展露给他的讨好似的微笑,他视而不见。这种笑容他见得多了,那是那些社会地位低下的人脸上常挂着的表情,这种人,只要不给他惹麻烦,他就懒得搭理。
付力舒了口气,他早就想好了怎样应付保安的询问,但那样就不可避免地要和人有交流,难免给人留下印象。而他接下来要做的事则是越少人记得他越好。
循着记忆里的路线,付力轻车熟路地走到了小区角落里一栋楼前,走进了阴暗的单元门——进门的时候,他的头险些撞到门框;穿过了夹杂着潮气和霉味的楼道——他几乎是屏息凝神,一心想着这事完成之后自己的收益,才让自己有攀爬的力量,好不容易才上了五楼,在一扇斑驳的门前停下了脚步。
门后就是他今天的目标,只要拿到了藏在房间里的那个东西,光是委托费用就有十万,对于雇主所谓的,除了那个目标物品,其它财物都可以归付力这件事,他并没有放在心上。这个小区太破旧了,比棚户区唯一好点的地方就是这里都是楼房,换了往常,他是绝对不会光顾这种地方的。
住在这里的人能有多少财物?付力不抱什么希望,他进入过的每一户人家都比住在这里的人有钱。真有点想不明白,楼下那个保安是从哪里来的优越感。付力不屑地撇了撇嘴。
也许因为这里是顶楼,采光充足,让这层楼没有了下面楼层的腐败味道,压抑在付力心头的烦躁削弱了不少。阳光从窗子透射进来,照在他的身上,驱散了楼道里的阴森,既没有楼外的燥热,却又让他觉得暖洋洋的,无比舒坦。
这时候的付力反而不那么着急了。
他再次回忆了一下雇主给他的材料,门锁是最老旧的那种,用一张银行卡沿着门缝塞进去就能划开,基本不具备安保能力,这里的人不在意这个,因为他们根本没什么可丢的。进门后,正对着的是兼做厨房的阳台,左手边是卫生间,右手边是卧室。
他要找的东西就在卧室里。卧室里的陈设也很简单,只有一张床和一台电视机,以及一整面墙的书架,书架上塞得满满当当的都是光碟。但这些都不是他的目标。目标在墙角,一个老式保险柜,保险柜里就是雇主要的东西。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把万能钥匙,不管到什么时候,他还是只相信手里的这个老伙计,有它在手,面对再精密的锁具,只要不是指纹锁那一类的,他都会感到无往不利,而且轻易不会留下线索。
定了定神,他用戴着手套的手敲了敲门,喊道:“赵先生,您在吗?我是同发搬家公司的。”
说着,他已经把手上的钥匙插进了锁孔,略微调整了一下,咔哒一声,打开了房门。一股异样的香气扑鼻而来。
“您都收拾好了啊?”付力说,“东西倒是不多,这个是什么?呵,够沉的啊,我一个人可搬不动,等会儿我同事吧。”
说这话的时候,付力已经走进了卧室。和资料里说的一样,这个老人是独居,他离开后,家里就不会再有别人了,那个保险柜就在床边的墙角。
他在保险柜前蹲了下来,仔细打量着,那股香气愈发的浓厚了。他很快判断出资料里为什么说是“老式”保险柜了,这是二十年前市面上流行的产品,用的还是机械锁,锁的结构并不复杂。如果换了现在的指纹锁电子锁,付力只能考虑连保险柜一起搬走了,但是开眼前这个锁,给他十分钟就足够了。
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听诊器戴在了耳朵上,另一头放在了柜门上,微闭着眼睛旋动了拨盘,嘴角始终带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做这种事情的时候,最紧要的是心平气和。师傅当年就是这么告诫他的,那时候,他还是保险柜厂的学徒,眨眼已经十几年过去了,厂子早就黄了,他在厂子里练就的一身本领如今也用到了这种地方。
师傅要是泉下有知,不知道会不会爬起来狠削他一顿。
付力摇了摇头,把师傅那张严肃的脸从脑海里赶走,拉回了思绪,专心对付着眼前的锁。
让他意外的是,他已经旋转了几圈拨盘,却始终没能听到那个让他心花怒放的声音。他慢慢皱起了眉,十分钟很快就过去了,付力忍不住有些气恼,随即一惊,暂时放弃了开锁,做了几个深呼吸,平复着情绪。
这该死的天气总是让人心浮气躁。
“老先生,只有这些东西吗?”付力说着,走到厨房接了一杯水,慢慢喝完,又小心地擦掉了指纹和唇纹。尽管戴着手套,留下指纹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小心行事是他这么多年的行事准则,毕竟,他可是有案底的。
做完这些,他再次回到了保险柜前,“要搬到敬老院去啊?那确实不适合带太多东西。”
他在保险柜前坐了下来,再次戴上了听诊器,面带微笑地开始旋转拨盘。
手上终于传来了不一样的感觉,付力察觉到拨盘旋转起来有些生涩,他微微皱了皱眉,放缓了动作,却听到咔嗒一声,保险柜的门慢慢滑开了。
这个结果让付力有些意外,他还没插入钥匙呢。看着已经上锈的锁片,更让他有些哭笑不得,这个保险柜根本就没有锁,锁芯不知道已经坏了多少年。
他稍一用力,就彻底打开了保险柜,保险柜里竖着一个大约长一米半左右,宽厚各半米左右的红色木盒。
木盒很简朴,没有任何装饰。木盒前摆放着一个香碗,一根长香刚刚燃去了一个开头。他进屋时闻到的那股香味就是从这里散发出来的。
看到这个木盒,付力露出了一抹狐疑,这个就是雇主指明要的东西了。他需要把这个盒子带走,交到雇主的手上,雇主就会额外再给他五万。
单从表面上看,他实在看不出来这个破盒子值那么多钱。
“有钱人就是怪毛病多,这破玩意给我烧火都不要。”付力撇了撇嘴,却还是站起了身,在房间里搜查了一番。阳台的角落里放着一块树根,付力看着这块树根直皱眉,他有点想不明白住在这里的这个老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了,在他眼里,这树根根本没什么出奇的地方。
但这个东西显然不是他的目标,可入眼所见的就实在没什么值钱的物件了。也许那一书架的光碟能卖点钱,但是他可没时间去摆地摊。
“穷鬼!”付力嗤道,随手扯过了床单,将木盒小心地包裹了起来,背在了背上。
雇主既然指定要这个东西,还是小心一点好,万一弄坏了,那五万块钱可就打水漂了。
“老先生,我先把这个给您搬下去,您在这等会儿我同事。”说着,他走出了房间。
五分钟后,付力已经坐在了车里,木盒就放在身后的座位上。他再次呼了一口气,这次是有一点累的因素在里面,这个看起来不大的盒子却很沉,足有七八十斤。对于他来说,这是个不小的负担,从小区里走出来的时候,要不是有那十五万的诱饵吊在他的眼前,他根本不知道是怎么爬上车的。
“到底什么鬼?”付力擦了擦汗,揉捏着酸痛的胳膊,忍不住抱怨道。
接这个任务的时候,他问过雇主,但是雇主说,只要拿到这个盒子就行,至于盒子里的东西,付力没必要知道,更不要因为好奇打开盒子。
“好奇害死猫!”那个总把风衣领子竖起来,戴着口罩的人当时是这么说的。
“好奇害死猫,但是害不死人啊。”付力自言自语道,“说不定这里面真有啥值钱的东西,恐怕不止那点钱吧?”
人心总是贪婪的,他冒出了一个想法,忍不住爬到了车后座,慢慢地打开了木盒。
2
9月21日7点。
三个小时前,天刚蒙蒙亮的时候,S市公安局门前就已经是一片嘈杂,一条警戒带将公安局的大门与马路隔离开来。警戒带内,神色严肃的刑警们紧张地勘察着现场,不时低声议论几句。
还不到7点,S市公安局的局长张智义就已经站在了办公室的窗前,从这个角度可以清楚地看到大门前忙碌的下属们和抻长了脖子试图观察到警戒线内动态的好奇者们。
更有些好事者登上了公安局对面的制高点,借着望远镜观察着警方的一举一动。
但他们不会发现什么的,最重要的东西此时早已躺在公安局的司法解剖室里了。
张智义神情肃穆,那张四四方方的国字脸上看不出任何的表情,但熟悉他的人们都知道,此时的他才是动了真怒的。
“叶珂什么时候能回来?”看了一会儿,张智义走到办公桌边,拨通了一个内线电话。
“大概还得一个礼拜才能出院。”秘书应道。
“嗯。”张智义叹了口气,挂断了电话。
叶珂,不到三十岁的时候就成了S市公安局的刑警队长,是史上最年轻的刑警队长,更是张智义的得力助手,偏偏在这个时候住进了医院,让张智义更加恼火。他盘算着还有谁能接替叶珂来侦破这个案子的时候,电话响了起来。
张智义愣了一下,有些犹豫,他办公室里这部电话外人并不知道,也没人会闲着没事干直接给他打电话。
除了……
打来电话的这个人准没好事,但却是他不得不接的,“我是张智义。”他忐忑着拿起了听筒。
“张智义,你搞什么搞?你这个局长还想不想干了?让人家把死尸都扔到家门口了,你行啊你!十天,十天之内你破不了这个案子,就趁早滚蛋!”
说着,不等张智义说话,对面已经挂断了电话。
听着话筒里传来的忙音,张智义尴尬地笑了笑,打来电话的是他的老上级,S市的政法委书记,脾气一如既往的暴躁。
但眼下这个案子,张智义却也有点无能为力。他看了一眼窗外,门口聚集的人已经越来越多,这也难怪,把警戒带拉到自家的门口,不说史上绝无仅有,也是一只手就能数的过来的。
今天早上大概四点多的时候,值班的保卫也有点昏昏欲睡了,一辆厢式货车突然停在了公安局门前,在保卫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司机已经下车,把一个红色的木盒放在了公安局的门口。
等保卫走出来的时候,这个人已经驾车离开。
一切都发生在短短的一分钟不到的时间里。
这种情况下,保卫也不敢乱动,迅速向上级做了汇报,得到了原地待命的指示。鉴于近期国内国际形势紧张,这个神秘出现的盒子内可能藏有爆炸物,张智义在第一时间接到了报告,组织排爆专家赶到了现场。
幸好,这个时间段,公安局门前的行人并不多。在使用仪器对盒子进行检查后,排爆专家示意这只是虚惊一场。或许是这个排爆专家自己的恶趣味,也可能是为了让好事的记者们闭嘴,专家在转身的时候,手里多了几张扑克牌,正是两个王,四个2,围观的人群顿时爆发出了一阵哄笑。
然而真实的情况却只有有限的几个人知道,排爆专家示意将木盒运到司法解剖室,当着法医的面打开了盒子,里面的景象让在场的警察倒吸了一口凉气。
盒子里是一块硕大的琥珀,长度大概有一米三左右,宽厚各约四十厘米。令人吃惊的是琥珀里包裹着的东西。
那是一个大约七八岁大小的小女孩儿,她身高大约刚过一米,梳着两条小辫子,穿着一身公主裙,脚上是一双白色的袜子,粉色的皮鞋。小女孩儿躺在琥珀里,双臂交叉放在胸前,神色安详,就像睡着了一样。
然而就在小女孩儿裸露的手臂上,却清晰地显露着一道道淤痕。那应该是在女孩儿死前不久造成的,琥珀完整地封存了她生前最后一段日子所遭遇的。
办公室外传来了几声沉闷的敲门声,让张智义拉回了思绪。
“进来。”他调整了一下情绪,在办公桌前坐好。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一个面容姣好的女警走了进来,她把手里的一份档案递到了张智义的面前,“领导,你要的东西。”
“尸检那边怎么样了?有没有什么进展?”张智义示意女警把档案放到桌子上,问道。
“暂时没有,孙姐说她得查查资料,看怎么把尸体弄出来。领导,这案子太残忍了,一定不能放过那个家伙!”女警挥舞着粉拳,怒气冲冲地说道。
“我知道。你先出去吧。”张智义想了想,又说道,“去把少爷叫来。”
“领导,让我加入专案组吧!”女警眨着眼睛,说道。
“你?”张智义愣了一下,看着女警胸前的工作牌,林佳,档案管理员,“可你只是在管理档案室。”
林佳仰起头,向张智义桌子上的档案袋示意了一下,“这案子肯定少不了这方面的东西,我别的能耐没有,但是要论到查档案,我认第二,咱局里没人敢说第一!”
“这事,你让我再想想!”张智义笑了一下,“好了,去忙吧!”
对于这个结果,林佳显然不太满意,但是要让她跟张智义再争取一下,她暂时还没那么大的胆子,只好气鼓鼓地离开了办公室。
张智义却再次叹了口气,伸手抓过了档案袋,却犹豫着没有打开。他有点不太确定,眼下这个案子到底是偶发,还是,就是冲着他来的。
这件事还得追溯到二十年前。
二十年前,张智义还没到市局工作,那时候他还只是一个派出所的所长,不过,局里的调令已经下来了,再过一个月,他就要调到市局刑警队工作。
相关的交接工作都已经完成了,但毕竟,他在这个派出所也工作了快十年的时间,对这个岗位,他多少有些难以割舍,所以,他并没急着离开,而是准备站好最后一班岗。
他就是在那个时候接到了一个报案。
报案人叫赵凌云,是S市有名的富豪,据赵凌云说,他女儿失踪了。
赵凌云的女儿叫赵菲,那年7岁,刚上小学一年级。赵凌云回忆,赵菲每天放学后还要参加一个课外培训班,一般都是保姆负责接送。
那天晚上,保姆回来的时间却比平常晚了一个小时,脸上的神色也不太对,慌里慌张的。更让赵凌云恐惧的是,他并没有看到自己的女儿。
没等赵凌云问,保姆就抢先带着哭腔说道,赵菲不见了。
快放学的时候,保姆和往常一样在学校门口等着赵菲,可等到培训班里最后一个学生都走了,她也没有接到赵菲。这在以前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情,保姆茫然地找了一个多小时,也没有见到赵菲,这才回到家里向赵凌云汇报。
赵凌云随即安排家里人外出寻找,这个所谓的家里人,其实也只有他和保姆两个人而已。
两个人分头寻找了一天一夜,最终却没能找到赵菲留下的任何痕迹,在第二天傍晚,赵菲失踪24个小时,也就是赵凌云认为到了派出所会立案的时间后,他来到了派出所。
张智义接了这个案子,并迅速展开了调查,在他的思维里,赵菲应该是遭到了绑架,他一方面安排人在培训班周围展开走访调查,另一方面安排警力24小时陪在赵凌云的身边,等着绑匪打来电话。
这只是最好的打算,张智义很清楚,如果赵菲并非被绑架,而是被拐走,那么这个案子就另当别论了,24小时,足够人贩子做很多事了。赵凌云的自以为是几乎让警方错过了拯救赵菲的最佳时间。
未成年儿童失踪,不受时间限制,只要报案,警方就必须立案受理。这是一个常识,却是赵凌云不懂的常识。
然而,赵凌云是真的不懂吗?此时此刻,张智义突然冒出了这样一个古怪的想法,谁会把一具尸体保存20年的时间呢?
很快,一周的时间就过去了,绑匪却没有打来电话。对培训班周围的走访工作也没有取得任何进展。
据培训班的老师回忆,放学的时候,她是看着赵菲和同学们一起走出学校的。而针对赵菲同学的调查却显示,赵菲并没有和他们一起离开,而是告诉他们自己要等保姆阿姨来接。
这部分的调查没有发现任何疑点,因为全班同学只有赵菲没有回家,其他人都在和平常差不多的时间里到家了。
这个时候,张智义开始怀疑保姆可能也参与到了绑架案中,然而对保姆的调查也没有取得任何的进展。
这个保姆是赵凌云的远亲,一个人生活。出于照顾亲戚的想法,赵凌云刚刚发家致富,就把她叫到了城里,那时候跟在赵凌云的身边也有快十年的时间了。
虽然名义上是保姆,但赵凌云和家里人始终把她当长辈对待,这个保姆也一直把赵菲当成自己的亲孙女。十年里,保姆对赵家的忠诚用赵凌云的话说,就是“打断骨头连着筋”。如果不是发生了这件事,两家人的关系依然会这样亲密下去,可惜因为赵菲的失踪,这个保姆最终离开了赵家。
而那个案子最终也成了悬案。
让张智义没有想到的是,二十年后,他会再次和这个案子扯上了瓜葛。
赵菲失踪的案子是张智义手中为数不多没有侦破的案子,这也成了他心头的一根刺,有事没事的时候,他都会把那份档案拿出来翻看,赵菲的身影早已经深深地烙在了他的脑海里。当他第一眼看到琥珀里的那个女孩儿时就知道,赵菲已经死了。
在她失踪后不久,就成了琥珀里的尸体。
“局长,你找我?”一个憨厚的声音打断了张智义的回忆,一个理着平头,和张智义一样有着一张国字脸的脑袋正从门缝里探进来,一脸的困惑。他看起来年龄不大,也就20出头的样子。
“少爷,你师傅没告诉你进别人办公室前先敲门吗?”张智义皱了皱眉,眼前这个年轻的警察叫林河,今年22岁,是刚分配到刑警队的实习刑警,也是刑警队长叶珂的徒弟。
林河永远是一幅憨憨的样子,甚至有些木讷,唯一的优点大概就是对于上级交代的工作,他绝对会不折不扣地执行,但是要让他主动做点什么工作,也绝无可能,他根本没那个眼力见,所以才落了个“少爷”的诨号。在刑侦上,张智义迄今没有见到他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我看他顺眼,而且他不会有事没事烦我。”对于为什么要收林河当徒弟,叶珂是这么解释的。
“我敲了,你没听见。”林河挠了挠脑袋,憨笑了一下,却站在门边没有动。
“进来吧。”张智义招了招手。
林河走进了办公室,在张智义的面前站的笔直。
“有什么进展没有?”张智义摇了摇头,有些无奈地问道。
“还没有。”林河摇了摇头,“痕检那边说,现场承载体不理想,没有有价值的足迹,送东西来的人应该戴了手套,也没留下指纹。”
“车呢?找到没有?”
“没有。”林河再次摇了摇头,“那车挡住了号牌,已经联系交警那边了,不过他们说,车最后走的那边没有摄像头。”
“嗯。”张智义没有表现出过多的失望,对方既然有胆子把尸体送到公安局门口,自然也就没那么容易找到,“你去联系下这个人,让他来辨认一下尸体。”
张智义打开了之前下属送来的档案袋,从里面拿出了一页纸,“这个人叫赵凌云,很有可能是女孩儿的父亲……你怎么了?”他话说到一半,就看到林河神色古怪地看着他,连忙问道。
“领导,你看看是这个赵凌云不?”
林河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物证袋,里面是一张纸条,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一行字:天顺小区6号楼5—3—2失主:赵凌云138********
3
林河端端正正地坐在床边,脸上的表情有些别扭。
他实在难以理解,赵凌云,这个身价以千万计的男人,尽管已经从领导岗位上退休,但依然持有巨额存款的富豪,会居住在这样的一个地方,而他的生活却又是如此的简单。
张智义让林河联系赵凌云的时候,林河首先想到的是他从装琥珀的盒子里发现的一张纸条,那张纸条上留下了一个地址,一个人名,和一个电话。
人名就是赵凌云,而那个电话也与档案里的电话对上了,至此,林河和张智义都意识到,这两个赵凌云就是一个人。但档案里记载的居住地址和纸条上留下的地址却又完全不同。
林河联系了赵凌云才知道,三年前,赵凌云从工作岗位上退下来之后,就搬到了现在的地方。
但是有些地方却让林河想不明白,他在电话里告诉赵凌云,有他女儿的线索了,能不能马上见一面的时候,赵凌云却犹豫了一下,告诉林河自己晚上五点之后才有时间。
这一点儿也不像一个痛失爱女的父亲得知女儿的下落时应有的反应。对此,赵凌云甚至没有解释。
“这个地方清静。”而对于搬到这里的理由,赵凌云如是说,“而且,我就一个人,住那么大的房子有什么用?”
林河撇了撇嘴,他并不认为赵凌云说了实话。
出于警察的习惯,在到达这个小区的时候,林河就首先对这里的环境进行了观察。小区颇为老旧,至少已经有20年了,几栋住宅楼最高的也不过5层,大多以3~4层为主,而且,这并不是一个封闭小区,虽然在看起来是入口的地方设立了门岗,但更像是摆摆样子。
在赵凌云这栋楼的楼下就是菜市场,现在已经是晚上六点钟了,喧哗却并没有过去,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烧烤摊已经支起了架子,喜好在闷热的天气里吃着烧烤喝着扎啤的人们已然做好了准备。
这样的环境和“安静”两个字根本不沾边。
除了离菜市场近一点,生活成本低一点,这地方适合人们居住的条件,至少林河没有发现。
他甚至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找错人了。
也许只有这个老人的生活品位还多多少少地告诉林河,他是个有地位的人。
赵凌云的房间不大,只有三四十平的样子,但却收拾的非常干净,赵凌云说,每天会有钟点工过来打扫。
房间的卫生间只有两三平大小,但就在这个小小的卫生间里却安放了一台热水器。看得出来,对于赵凌云来说,每天的沐浴是必不可少的。
赵凌云的卧室里只有一张床,床头放着一台电视机,林河却没有看到机顶盒,只在电视机上面看到了一台DVD机。在电视机的旁边是占据了几乎一整面墙的书架,书架上却没有一本书,满满当当地摆满了光碟。
看来,他的业余生活就是看这些碟片了。
引起林河注意的是床边的一台保险柜,保险柜表面斑驳不堪,看上去有些年头了。但恰恰是这个东西,让林河相信,这个赵凌云和他要找的赵凌云是同一个人。住在这个地方,要没有点家产,谁会用到保险柜呢?
“林警官,喝茶。”赵凌云从屋外端进来一张小方桌,接着又端出来一整套的茶具。林河的眼睛渐渐瞪大了,那套茶具的茶盘是一整块树根雕刻而成。这个茶盘他见过,三年前,他还没毕业的时候,受命在一场拍卖会上担当安保职责,当时的拍品里就有这个茶盘,他记得清楚,这么一个随意敲敲打打弄出来的东西当时拍出了160万的天价。
没想到,这个东西现如今却藏身在这么一个破旧不堪的小区里。
如果付力此时在这里,不知道是不是要悔恨地一头栽倒。
“大隐隐于市!”林河下意识地冒出了这么一句话。
“什么?”赵凌云一时没反应过来。
“谁能想到,在省里都能排的上名的大富豪会住在这种地方呢。”林河摇了摇头。
“林警官说笑了,钱财不过是身外之物。”赵凌云娴熟地烧水,洗茶,泡茶,给林河倒了一杯茶水,看着林河端起茶杯要一饮而尽,连忙提醒道,“喝茶讲究一闻、二品、三饮,一闻便是要先闻闻茶香,二品就是要小口含茶品味,三饮才是把茶喝下去。”
赵凌云说着,给林河做了个示范。
“好茶!”林河按着赵凌云的说法喝了一口茶,忍不住由衷赞叹道。
“这是产自武夷山的大红袍,这茶在市场上是买不到的。”赵凌云微笑着说道。
“还有买不到的茶?”林河愣了一下,“我看很多地方都有卖啊。”
“你们不品茶的人是不懂的。”赵凌云微微摇了摇头,“这大红袍又叫武夷岩茶,相传在1385年,明朝洪武十八年,举子丁显上京赴考,路过武夷山时突然得病,腹痛难忍,巧遇天心永乐禅寺一和尚,和尚取所藏大红袍茶泡与他喝,病痛即止。考中状元之后,丁显前来致谢和尚,问及茶叶出处,得知后脱下大红袍绕茶丛三圈,将其披在茶树上,故得‘大红袍’之名。状元用锡罐装取大红袍带回京城。状元回朝后,恰遇皇后得病,百医无效,便取出那罐茶叶献上,皇后饮后身体渐康,皇上大喜,赐红袍一件,命状元亲自前往九龙窠披在茶树上以示龙恩,同时派人看管,采制茶叶悉数进贡,不得私匿。从此,武夷岩茶大红袍就成为专供皇家享受的贡茶。林警官,你想想,皇家贡茶,是那么容易喝到的吗?”
“可是……”
“先听我说完。”赵凌云柔和地说道,声音中却透露出一股让人不容拒绝的威严,“大红袍是武夷山最负盛名的茶树,被誉为‘茶中之王’,生长在九龙窠内的一座陡峭的岩壁上。茶树所处的峭壁上,有一条狭长的岩罅,岩顶终年有泉水自罅滴落。泉水中附有苔藓之类的有机物,因而土壤较它处润泽肥沃。茶树两旁岩壁直立,日照短,气温变化不大,再加上平时茶农精心管理,采制加工时,一定要找技术最好的茶师来主持,使用的也是特制的器具,真正的极品大红袍现在在市面上达到……半两卖到21万。”
听到赵凌云这样说,林河端着茶杯的手颤抖了一下,他现在更加难以理解有钱人的生活了,一口下去就是几万块啊。
“赵先生,我这次来,是有几个问题想问你。”平复了一下心绪,趁着赵凌云不再纠结茶这件事,林河连忙说道,“你好像对你女儿的事不太上心?”
“不上心?”赵凌云愣了一下,叹了口气,“唉,不是不上心,而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对找到小菲不抱什么希望了。林警官你有所不知,差不多每年我都会收到一些线索,说我女儿有下落了,可结果呢?这么多年,还是一无所获。”
“不瞒你说,有时候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慢慢的,我也就看开了,这就是命啊!”赵凌云仰头喝了一杯茶,却再也没有了先前的儒雅,“我和那孩子没缘分!”
他的声音中充满了悲伤。
“您还是看看吧。”林河恍然大悟,对于赵凌云来说,不是放弃了,而是早已经麻木了。他从口袋里掏出了照片,递过去之前,他犹豫了一下,“你要有心理准备。”
见赵凌云点了点头,林河这才把照片递给了他,同时仔细地观察着他的神情。
赵凌云拿着照片的手有轻微的颤抖,眉头也紧紧地皱了起来,浑浊的双眼中渐渐氤氲出了一层水汽。
看到他这副神情,林河紧绷的脸放松了下来,知道自己找对了地方。
果然,不片刻,赵凌云放下了照片,问道:“你们从什么地方得到的?”
“有人把这个送到了我们局里。”林河小心地说道。
“你们一定要抓到他,这个人,太残忍了。”赵凌云长叹了一口气,“还是个孩子,怎么就能裹在这个里面?”
“维护社会安定,缉拿凶手是我们的责任!”林河说道,“赵先生,节哀!”
没想到赵凌云却摆了摆手,“你误会了,林警官,这孩子不是我女儿,我就是觉得,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残忍的凶手?简直畜生不如!”
林河张大了嘴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半晌,才吐出了一句话,“可是,可是那个人说这东西是从你这里偷走的啊。”
“什么?”赵凌云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提高了声调,“从我这里偷走?那你们是觉得,我把我的女儿藏在这东西里,这么多年就放在身边,然后报了假警?”
“我不是这个意思。”林河连连摆手。
“我这里值钱的东西不少,你看看我丢什么了吗?按你的说法,那个贼就偷了这么一个东西走,对他有什么好处?”赵凌云打断了林河的话,撸起了袖子,“你什么都不要说了,你要是不信,现在就抽我的血,你们回去做一下DNA鉴定就知道到底是不是我女儿了。”
4
晚上七点。
叶珂躺在病床上,百无聊赖地翻看着一份报纸,从早晨到现在,那份报纸他都不知道翻了几遍了,连广告都没错过。同屋的病人今天出院了,现在病房里只剩下他自己,护士只会在需要的时候才过来,大夫又严令他禁止离开病房随意走动,连找个人聊天解闷都做不到。
身为S市公安局刑警队的队长,以前他总是抱怨没时间休息,以至于他刚刚四岁的儿子也要交给爷爷照顾,每次回家,他儿子都会跟他说:“叔叔你又来了啊?”
现在突然让他在医院里躺了半个月,他倒有些不太适应了。好在腿上厚厚的石膏已经拿掉,再观察几天,他就能出院了。
但是一想起入院的理由,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这事还得追溯到一个月前。刚刚办完了一个案子的叶珂接到了他的老同学,也是S市大学物理系教授程曜的电话,他们学校来了一个厉害的教授,说不定会对叶珂以后的工作有帮助——遇到疑难案子的时候,叶珂会去找程曜帮忙,这在S市的公安系统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
叶珂欣然赴约,鉴于一顿酒是免不了的,那天他并没有开车,而是乘坐公交车前往。
就在车到站,他准备下车的时候,一个瘦弱的中年人从后面撞了他一下,以叶珂的身手,这一下原本应该没什么事,可那段时间正是他精神高度紧张刚刚放松下来的时候,在车上睡的迷迷糊糊的,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与地面做了一次亲密的接触,接着,他就感到右脚踝传来了一阵剧烈的疼痛。
叶珂被热心的市民送到了医院,检查的结果是踝骨骨裂,得在医院治疗一段时间。
这些也就算了,更让叶珂难以启齿的是,他的钱包丢了。毫无疑问,偷走他钱包的就是那个撞了他的人。
堂堂刑警队长,被人偷了钱包,还在非执行公务期间受了伤。叶珂觉得,他那个也是刑警退休的老爸,现任局长张智义的师傅知道这件事后,没准儿会把他另一条腿也打折。
“我们老叶家丢不起这个人!”他一准儿会这么说。
他发誓,只要一出院,就组织一次大规模的反扒行动,一定要给那小子一点苦头尝尝。
“师傅!”叶珂正神游的时候,一个憨厚的声音拉回了他的思绪,他回过头,就看到林河正站在床边,手里拎着一袋水果,汗水打湿了他的衣服,警服贴在他的身上,看上去就不怎么舒服。
“你怎么这么一身?不都下班了吗?”叶珂怔了一下,问。
“我这不刚从当事人那回来么。”林河把水果放进柜子里,拉过椅子坐了下来,“对了,师母让我告诉你,今天她加班,不过来了,让你自己吃。嘿嘿,好像不用我说了。”眼尖的林河一眼看到了床底的一次性餐盒。
“她加班?她一个法医,加什么班啊。”叶珂撇了撇嘴,眼睛登时亮了起来,一下子坐直了身子,“又有案子了?”
“师傅你有所不知。”林河叹了口气,看了一眼病房外,低声说道,“有人把一具死尸放到咱们局门口了。”
接着,林河把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叶珂,包括那具琥珀中的女尸,和他对赵凌云的调查。
叶珂也不时发出几声感叹。
“把尸体放在琥珀里,嗯,这个保存尸体的方法好啊。不过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才这么麻烦啊。”林河叹了口气,“师傅你可好了,整天躺在这,我们可就惨了,这一天天的都快累死了。”
“少爷,你要这么说可就有点不要脸了。”叶珂瞟了一眼林河,“上班吧,虽然辛苦,但至少有点事做。在这破地方躺着,你看看,无聊透顶,连吃饭这事都提不起兴致了,你就说以前吧,咱要吃一顿饭,那可跟狼似的。”
“那咱俩换换?”林河眉毛一挑,说道。
“不是我不换,是大夫不让我走啊。”叶珂唉声叹气地说道,“你说说,这事你是怎么想的。”
“我觉得,那个女孩儿可能真不是赵菲,这事就是栽赃陷害,这案子和赵凌云没什么关系。”林河想了想,说。
“哦?为什么?”
“师傅,你想啊,我们假设那女孩儿就是赵菲,这个琥珀真是从赵凌云那偷出来的,那这个人把琥珀送到咱们这干嘛?赵凌云虽然退休了,但这么多年积累的资产可不少,我要是小偷,我肯定拿这事威胁赵凌云,赚点钱花。”
“有那么点道理,接着说。”叶珂点了点头。
“而且,赵凌云上来就否认自己丢东西了,还主动提出做DNA鉴定,这就说明他知道这事和自己没关系。那那个人把琥珀送给咱们,还留下那么明显的线索,意图不就很明显了么?就是要陷害啊。”林河受到了鼓励,一股脑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那这人为什么要陷害赵凌云呢?”叶珂皱着眉,问。
“那可就不好说了。赵凌云做了一辈子生意,没准得罪过几个人。”
“问题是赵凌云现在已经退休了,还陷害他有什么意义?”叶珂看着林河,嘴角带着笑意。
“那就是报复呗。”林河憨笑了一声,“我都说了,他这一辈子肯定得罪过几个人,里面没准就有几个心眼小,特别记仇的。赵凌云显然知道是怎么回事,所以都没放在心上。”
“那按你这个说法。”叶珂微皱着眉,梳理了一下思路,才说道,“赵凌云显然知道自己女儿的下落,才那么肯定这个我们发现的这个童尸不是他女儿。”
“这个,我倒是没想过。”林河愣了一下,说道。
“我有几个论据来支撑这个推论。”叶珂笑了一下,说道:“第一,你说过,你告诉赵凌云找到了他女儿的时候,赵凌云的反应过于平淡,根本没打算马上见面,而是约到了晚上。”
“这个,他解释了,说是这些年这样的消息太多了,他都麻木了。”林河辩解道。
“不!”叶珂摇了摇头,“你还没有孩子,不会理解那种感情。对于一个失去了女儿的父亲来说,任何时候,只要有一点线索,哪怕有时候明知是假的,也会忍不住马上过去看看。赵凌云的反应恰恰说明,他一开始就知道那不是自己的女儿,也恰好证明了,他知道自己的女儿在哪里。”
“那他为什么不告诉我们呢?”林河也皱起了眉。
“恐怕,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吧。”说到这里,叶珂猛地坐了起来,脸色苍白,“不会的,不可能,怎么可能是那样的?”
“师傅,你怎么了?大夫,大夫!”看到叶珂脸色不对,林河连忙喊道,却感到胳膊上一紧,叶珂已经抓住了他。
“我没事,你去给我办出院手续。”叶珂说着就要下床。
“不行,你这刚拆了石膏,现在还不能动。”林河连忙说道。
“我说了,我没事了。”叶珂突然吼道,挣扎着下了床,右脚却传来一阵剧痛,让他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地。
“师傅,你……”林河不明所以,一把搀住了叶珂,“师傅,你现在的状态,大夫不会让你出院的。”
叶珂重新在床上躺好,长叹了一口气,也没有了玩笑的心情,“林河,把我的话转告给局长和你师母,第一,秘密调查赵凌云,在这件事里,他肯定隐瞒了什么,但是他已经有了警觉,千万不要再打草惊蛇。第二,让你师母抓紧时间做DNA鉴定,这可以验证我一个推测。”
“DNA鉴定?谁的?”林河茫然地问道。
“还能是谁的?当然是女尸和赵凌云的亲子鉴定!”叶珂瞪了一眼林河,说道,“你现在就去办这件事!”
5
“赵凌云否认这是他的女儿,还主动提出要做DNA鉴定?”
听完了林河的汇报,张智义讶然地张着嘴,旋即恍然,那毕竟是他的女儿,能一眼辨认出来没什么奇怪的。可他心里总觉得有点怪异。
“领导,我觉得,我们应该对赵凌云进行秘密调查。”林河硬着头皮说道。
“为什么?”张智义下意识地问道,“眼下我们首要做的事是查明死者的身份,找到那个把尸体送到我们这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