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王要进京吊丧，这个理由朝中无人能反驳。
皇帝似乎也记起自己许久没见过这位皇弟了，不仅十分爽快地答应了，还特意派了使者前去接人。
大驸马的案子第二天就结了，卷宗中隐去了两名死者有过身体接触的事情，只写明了驸马为黄敬闵所杀，而后黄敬闵察觉到自己杀人后自杀。
起因还是因为黄敬闵走错了屋子所致，而原本约他去醉香楼的人也被发现自缢在家中。
黄公公因为此事在御书房外跪了整整一天，两条老腿差点因此废了。
皇上身边离不开人，很快就有一名新掌事公公顶替上位。
宫里的局势往往因为一个职位的变动而改变。
黄公公在床上躺了三天，他在宫里的干儿子们在三天内不是暴毙就是因犯错被降职。
等他能下床，发现屋里连伺候他的小太监都换了人。
黄公公气得吐血，拖着病体想去皇上身边刷脸，却连皇上的面都见不到。
新上位的吴宣年纪不大，表面斯斯文文，长相只能算普通，但身上自带一股书卷气。
他一直是伺候皇帝笔墨的太监，平时不显山露水，也很少与人结仇，没想到一上位手段竟比离戈还让人害怕。
“黄公公快不行了。”有人到离戈面前汇报。
离戈嘴角勾了起来，“比我预想的还快，没想到他这么不经事，走吧，去送他一程。”
离戈带着两名心腹慢慢走着，这条路他走了十年。
还记得刚入宫那两年，他只是个什么都不懂，什么都没有的小男孩，因为身体的缺陷，每天都生不如死。
如果不是强大的复仇信念支撑着他，他怕是熬不过那两年，会与许多同龄的小太监一样，悄无声息地死在某个角落里。
黄贤祯算是他的贵人。
在成为他的二十个干儿子之一后，他在后宫的处境才慢慢好起来。
只是作为他的干儿子，不仅要无条件受他调遣，每个月上交供奉，还要承受他的一些变态折磨。
离戈比较聪明，他学东西快，文采在一众大字不识的小太监中是独一份的。
“掌事，到了。”
黄公公住的屋子自然是很好的，独占一座寝宫，往日也是这宫里最热闹的宫殿之一。
如今这里冷冷清清，几个小太监凑在一起赌钱，连有人进来都没发现。
章公公过去将人赶走，然后给离戈开门。
离戈走进屋子，闻到了一股难闻的屎尿味。
屋里窗户密闭，闷热非常，床上的人一动不动地躺着，仿佛一具尸体。
离戈去把窗户打开通风，又拿了帕子打湿走到床边，轻声说：“干爹，我来看你了。”
他抬起黄公公干枯的手，给他擦拭着手指。
这些活他小时候都干过，名为孝顺。
床上的人缓缓侧过头来，好一会儿才辨认出他来。
“哟，是小离啊，今日怎么有空来看干爹啊？”
说是干父子，但其实从离戈走到皇后身边的那一日，两人就没有任何关系了。
也因为这种隐形的决裂，黄公公没少在暗中给离戈使绊子。
只是两人都不想两败俱伤，所以一直维持着表面的平衡。
“听说您要死了，儿子来送您一程。”
“咳咳……哈哈哈……你说话真难听，不过我这几天突然就想通了，这背后是你在搞鬼吧？”
“您指的是什么？”
“呵，我侄儿黄敬闵的死！他好端端的怎会去招惹驸马爷？就算错手杀了他也不用自尽，长公主早厌弃这位驸马了，杀了他说不定长公主还更高兴呢。”
“这我也不知道的，我整日在后宫待着，哪里知道外头的事？”
离戈给他擦完手，又将帕子挪到他脸上，捂住他的口鼻，看着他在自己掌心下剧烈挣扎着。
他平静地挪开帕子，听着对方发出老破风箱的喘息声，唏嘘道：“没想到干爹也老了，如今身体这么差。”
“你……你敢杀我？”
“您胡说什么呢，我杀您做什么？平白脏了我的手，我是来就您的。”
话说完，离戈从袖中掏出一个小巧的玉匣子，打开取出一粒药丸。
“干爹应该知道这是什么吧？这可是皇上服用的仙丹啊，我偷偷给你吃一颗，保证您明天就生龙活虎了。”
黄公公惊恐地看着他。
“你……你怎会有这东西？”
“偷来的。”离戈回答的很干脆。
“你好大的胆子！唔……”
离戈将药丸塞进他口中，捏着他的嘴让他吞咽下去，笑道：“这是儿子的一片孝心，干爹请笑纳！”
等他吃完，离戈起身，“干爹，我明天再来看您，您好好休息。”
“不……别走……你……站住！”
离戈走到门边又转过身来，白净的脸背着光，显得有几分阴森。
“对了干爹，您喜欢葬在哪里？是荷花池的污泥中还是后宫的枯井？您放心，儿子一定给您选一个好地方！”
章公公递上一张干净的帕子，离戈慢条斯理地擦着手。
“去告诉吴宣，这个人可以不用留了。”
“是。”
当天下午，吴宣在伺候皇上批阅奏折时说了一句：“皇上，午时奴才去探望黄公公，发现他身体大好了，要不明天还是让黄公公过来伺候吧？”
皇帝动作一顿，疑惑地问：“不是说他都病得下不来床了吗？”
“之前是的，但今天好了，看来黄公公身体底子好。”
皇帝沉思片刻，摆摆手让他下去。
当天夜里，黄公公被发现死在自己屋里，全身骨头都被砸碎了，惨不忍睹。
离戈得知消息后也没什么表示，但第二天天亮，听说黄公公连尸体都不见了。
这宫里，想要找他报仇的人绝不止离戈一个。
得势时，人人捧着奉承着，一旦失势，那就是尸骨无存的下场。
离戈很清楚，自己一旦失势，下场也不会比黄公公好多少。
“恭喜掌事，以后这宫里就都是咱们的势力了。”章公公谄媚地笑道。
离戈并没有开心的感觉。
什么势力，什么权势，那都是上位者给的。
之前皇上对黄公公有多信任，什么事情也不瞒他，结果只因为怀疑黄公公偷了他的药，就将人残忍杀了。
果然最是无情帝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