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上最熟悉的就是父母的外貌。
但她的孩子从出生到现在，从没有亲眼见过父母的外貌。
而这样的孩子，并不在少数。
这个世界上，盲人的比例大概在0.65%，粗略看上去不多，但每两百个人里面就至少有一个盲人，而全世界的盲人加起来大概有五千多万，即便是国内，盲人的总数也达到了八百多万。
正常人之所以很少见到盲人，不是因为盲人的数量少，只是因为他们不怎么出门。
对于看不见的人来说，黑暗和陌生的世界是充满危险和恐惧的。
比起不熟悉，无法被感知的外界，当然是家里更安全。
“虽然现在城市里有盲道，但并不是所有的道路都有盲道，而且盲道被占用的事情也并不少见。”
“我……”妻子想说什么，却因为内心想说的事情太多，一时不知道从何说起。
“希望复明真的可以让孩子看见希望。”
不然，他们总会有老去的一天，当那个时候，孩子怎么办呢？
“我有的时候，总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太残忍了。”
让一个残缺的孩子这样辛苦地长大。
可孩子出生后才发现问题，难不成还能塞回去？
丈夫搂住妻子的肩膀，将其抱在怀里：“我相信未来会越开越好的，你不要太担心，也许孩子这次真的可以重见天日。”
丈夫这样安慰妻子，自己心中却没多大期望。
人的眼睛不同于器官，其是否能接收到图像，和神经直接相关，复杂程度比人体的普通器官要高很多。
即便复明项目的团队领导人是江云舒，丈夫也不觉得对方真的可以让孩子重见天日，但……进步总会有的。
即便只能看到模糊的轮廓，也是巨大的进步。
只要有模糊的轮廓，或许孩子在没有导盲犬的时候，也能够勉强一个人走到路上。
但是，会有吗？
丈夫心中充满了不确定和忐忑。
但是他只能等。
等这一份报名表的结果，等希望究竟会不会到来。
……
一周后，复明的志愿者全部招募完毕。
董木晗这几天脸上的笑容都多了，显得又年轻了几分。
复明的成功，代表着医学史上又一重大突破。
虽然现在志愿者的试验结果还没出来，但她已经看到了复明成功上市那一幕。
“这孩子的天赋远超我的想象。”董木晗对着符元感慨说。
符元也点头，目光深沉地看向远方：“这个时代，终究是年轻人的天下了。”
“不过，”符元说，“现在结果还没出来，你感慨的会不会太早了？”
董木晗哼笑一声：“哪里早了？”
“要不是出于保密原则，我现在恨不得昭告天下。”
符元惊讶：“有那么神奇吗？”
“当然了。”董木晗说，“即便是正常人遇到这东西都不会愿意放手。”
复明一号她已经体验过了，只能说一句，神奇，太神奇了。
董木晗：“你等着吧，到时候震惊的绝不会只有医学界，或许，是整个世界。”
符元越听越迷糊，一个帮助盲人的东西，怎么震惊整个世界？
“你体验过了？”
“是。”董木晗，“VR可比复明一号差远了。”
VR？
符元脑海里闪过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悚然一惊。
“如果是我想的那样，那也许你说的没错，这个世界真的会迎来新的革命。”
董木晗一笑：“那可能真的是你想的那样。”
什么是身临其境？
复明一号就是身临其境。
符元有点坐不住了：“你是不是体验过复明一号了？我也想体验，我们现在就去找云舒。”
他虽然年纪大了，但可不是个老古板。
这种走在时代前面的东西，绝不能少了他。
董木晗拉住他：“你还是别去了，云舒现在忙着呢。”
“至于复明一号，等批量生产后，你还怕自己拿不到吗？”
符元：“这怎么能一样？我现在一分钟，不，一秒钟都等不及。”
董木晗：“你现在就是去了，也没有能给你用的，所有的复明一号都需要先给志愿者使用。”
就连她，也是因为自己经常去实验室，才蹭到了一次使用机会。
“你们当初，谁也不看好复明项目，现在人家真的成功了，就低调点吧，别眼巴巴沾上去，怪烦人的。”
符元：“……”
他当初确实不看好，但是他不是怀疑江云舒的能力，只是觉得她应该把自己天赋用在更有希望的事情上面。
谁能想到，她真的能成功啊？
“好歹我们也是老朋友了，你说话怎么这么不气，越来越像你年轻的时候了。”
年轻的董木晗，就是得理不饶人的性格，只是年纪大，有了心脏病后，才渐渐学会心平气和。
董木晗哼了一声：“我本来就年轻，还有好多年可活。”
体外器官的出现，可不仅挽救了器官病变的患者，某种程度上，还延长来人均寿命。
虽然不多，可能也就一两年，但也是一个大突破了。
符元失笑：“得，那我再等几天，看看结果。”
-
童雨欣今年五岁，正是上幼儿园的年纪。
本来，这个时候她应该在学校和同学们一起玩耍，但是因为她看不见东西，所以一直是呆在家里的。
妈妈说，等她六岁了，就带她去盲人学校念书。
但是，今年她才五岁，为什么就出门了呢？
外界嘈杂的声音传入她的耳膜，像一只只巨兽。
小雨欣有些害怕地缩在妈妈怀里，担心黑暗中会忽然窜出来不知名的巨兽。
但是，妈妈说过，公主不可以胆小的。
她要保护好妈妈。
可是，她好像有点太小了，而妈妈有点大只，如果怪物来了，她可能都看不见妈妈在哪里。
这要怎么办呢？
“妈妈，你要跟紧我。”雨欣小声对妈妈说，“爸爸不在，我会保护好你的。”
童颜愣了一下，随即笑起来：“好，我们雨欣保护好我，妈妈会好好跟着你的。”
因为女儿天真可爱的话，她心中即将面对未知的忧愁少了一点。
雨欣：“妈妈，我们现在是要去上学吗？”
“不，不是，”童颜摸着女儿的头发，“妈妈带你去看医生。”
“医生？”
雨欣很小就知道，自己和普通的小孩子不一样。
“我也能看医生吗？”她小声问。
“当然可以了，宝贝，妈妈希望你可以看见这个世界。”
“这个世界很美好，我不希望你只能看见一片漆黑。”
“那这个世界是什么样子的呢？”雨欣充满了好奇。
她只能摸到小狗和玩具的形状，能感知到，妈妈的怀抱柔软温热的，家里的花草是冰冰凉凉的，碗是坚硬的，是柔软的。
但是，它们到底长什么样子，是什么颜色的，她并不知道。
而且，她还有一个小小的疑问，颜色是什么？为什么妈妈这么希望她看见呢？
“这个世界……”童颜看见志愿者集合的地点已经近在眼前了，她把女儿抱起来，说，“我也很难说这个世界到底是什么样的，所以你自己来看看吧。”
“很快，你就可以亲眼看见这个世界了。”
这是志愿者报名表上面的话——亲眼看见这个世界。
一路上，童颜把这句话在心里反复念了许多遍，到了这里，终于有勇气对女儿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