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后的江云舒回忆,发现自己那个时候心里居然没有多少悲伤的情绪,唯一的念头就是快点把药做出来。
傅开霁在重症监护室里醒了过来。
他一睁开眼,发现父母居然都在眼睛,微微愣了一下才开口喊人:“爸、妈。”
声音嘶哑,声线也变了。
傅开霁咳嗽了一下,感觉喉咙里有股血腥味冒上来。
浑身都很疼,胃也很不舒服。
他扶着床让自己坐起来,傅照赶紧去帮他。
“爸,我没事,我一个人可以的。”
傅开霁笑了笑。
傅照没办法,这孩子从小要强。
傅开霁有些茫然,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到了医院,明明印象中他应该在家里忙着检查机器人,只是最后累得趴在桌上睡着了。
结果一醒来,就来到了这里。
“爸爸妈妈,你们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昨天没有好好休息吗?”傅开霁环视一圈,忽然想起什么,“对了,今天周几了?”
他说完,皱了皱眉,他应该是睡了一天,昨天周一,今天应该是周二。
“今天周四,开霁。”
傅开霁茫然了一下,今天怎么会是周四?
他的脸色苍白了一下,只是本来就够苍白了,现在再白一点,也看不出来。
“这样吗?”
他忽然又笑起来,带着几分腼腆和歉意:“不好意思,让你们担心了,我现在没事的,你们不用一直陪着我。”
季山雁:“你这孩子,说什么话。”
“我们是你父母,陪着你是我们该做的。”
傅照叹口气:“是,开霁,你别想太多。”
“你有什么地方想走走吗?我们带你去。”
傅开霁微微垂眸:“我呆在这里就好了,没什么想走的地方。”
季山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现在无论说什么,似乎都很苍白无力。
如果是普通的小孩,他们做父母的还可以安慰一下。
但是傅开霁,他似乎不需要安慰,甚至还会反过来安慰他们。
有的时候,她倒希望这个孩子不要那么懂事,甚至淘气一点也好,可惜,如果淘气的,也就不是傅开霁了。
“云舒过两天会来。”季山雁说。
云舒会来?
她如果来的话,岂不是会看见自己苍白狼狈的样子。
傅开霁不想,从母亲的表现看来,他知道自己大概率时日无多了。
刚刚见过面的人转眼去世,应该会很吓人吧。
他不希望自己吓到人。
傅开霁抿抿嘴,可又说不出拒绝的话。
“我知道了。”傅开霁,“妈妈,能帮我吧手机拿过来吗?我想和同学聊聊天。”
季山雁:“已经让人拿过来了。”
季山雁从傅照的兜里拿出傅开霁的手机。
傅开霁打开手机,打开聊天界面,发现界面上没有任何消息。
他沉默了一下,给江云舒发了一个颜表情。
但是对方没有回。
应该是没看手机吧,那他再等等好了。
傅开霁抱着手机开始发呆。
但是继续等了两个小时,江云舒依旧没有回。
是在忙吗?
傅开霁想,没关系,那就等到晚上吧。
如果在忙的话,不回消息是很正常的,云舒应该是没看见。
夜深了,时间慢慢走向十二点。
傅开霁默默放下手机,云舒应该是太累了,睡着了。
“爸爸、妈妈,我要休息了,你们也先去休息吧。”
说话间,喉咙里又有一股血腥味往上冒。
傅开霁咳嗽了一下,忍住没让血真的咳出来。
反正咽下去也不是什么大事,如果咳出来,还会让人担心。
季山雁看得心疼:“好,我们先去休息了,你要是有什么事,记得喊我们。”
傅开霁笑笑:“好。”
他身上插着仪器,如果有什么问题,一下子就能发现,而且护士医生就在门外,随时能赶过来。
零点过去了,医院里安静得可怕。
傅开霁吧手机放在一边,盖上被子躺下。
他看着漆黑的天花板,翻了一个身。
不知道云舒这几天有没有好好吃饭。
希望有。
傅开霁叹口气,发现自己睡不着,他一点也不困,相反,他的大脑十分清醒。
于是傅开霁又拿起手机。
和江云舒的对话框依旧只有他一个人发的消息。
屏幕上方忽然弹出一条消息。
傅开霁眼睛刚刚亮起来,就发现消息原来是沈飞鹤发的。
他的目光重新暗淡下去。
沈飞鹤:[挠头][挠头]你还好吗?
傅开霁沉默了:有一种快要病死,所有人都在给他来个临终关怀的感觉
傅开霁:我还好
沈飞鹤:哦哦哦,我听我妈说你在医院躺了几天
傅开霁:伯母怎么会说这个
沈飞鹤:好吧,其实是西郊的那块地我爸畅通无阻拿下了,感觉很奇怪,打听到是你爸没去参加竞选
沈飞鹤:再后来,我妈就提到你
傅开霁:……
沈飞鹤:不过你别多想啊,那块地对你家不算什么,应该是可有可无的,但你爸应该是真的重视你,我听说他这几天完全没去公司,一直陪着你
傅开霁:你想说什么
沈飞鹤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作为班长,他承受了很多东西,本该很会安慰人,但是现在,他发现自己一下子变得很嘴笨,一句好听的、逗人开心的话都说不出来。
这件事太沉重了,他还年轻,无法以轻松的、故作玩笑的态度来面对这个问题。
沈飞鹤:……我没想说啥,就想问问你有啥想吃的吗?我在盛京这里,你想吃啥我给你带过去,别的地方的也行。
傅开霁没忍住笑了一下,没想到沈飞鹤还有这样可爱的一面。
傅开霁:我没什么想吃的,而且我家从盛京那里带来厨师过来,你不用担心
他确实没什么想吃的,但更多的是没胃口,没有人在浑身疼痛的时候会想吃饭。
正常人这么疼肯定要大哭大闹,即便成年人也难以不掉眼泪,但傅开霁早就习惯了。
疼痛是他甩不开的东西,仿佛缠绕着他生长,与他密不可分。
傅开霁望着窗外的月色,说了几句宽慰沈飞鹤的话。
不用为他担心,他一个人也可以,只是有点想别人了。
傅开霁微微垂眸,但是他还是不要随便打扰别人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