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城里来的老师心里还是有疑惑,不是她觉得三婶说谎,而是她知道好高中有多难上。
虽然当地的居民没有说过小江村从前的教育水平怎么样,但她去过那破旧的祠堂,掉漆的墙壁,没有任何现代化的教学设备,全都昭示了从前的教育质量并不高,甚至很低。
虽然她佩服那位从前独自一人拉扯着村里小学的老师,但佩服不代表盲目相信,一个人不可能把每个学生都照顾周到,艰难的条件想培养出优秀的条件也更加艰难。
若是说这位学生考上了重点高中,她只会赞叹不会有疑问,但如果是超级高中,那这件事属实是在她认知范围外了。
这位老师忍不住问:“是盛京的盛世高中吗?”
会不会只是名字相似呢?毕竟盛京是所大都市,城市中的高中也不少,说不定女生考上的只是一所名字和盛世类似的高中,比如盛世华庭高中、盛世嘉园高中……诸如此类。
这些高中名字与盛世高中类似,只是加了个后缀,本科率也算不错,虽然有点蹭名字的嫌疑,但总体来说无伤大雅,反正蹭名字的多了去了,再说,说不定人家学校本来就是觉得这个名字好听呢,说不定连蹭名字也算不上,只是巧合罢了。
三婶给来买银耳羹的人装了碗银耳羹:“当然是盛京的盛世高中了,我听村长说的,清清楚楚呢,云舒这孩子打小就聪明,才能考上这样的好高中。”
“换个人来,还真不一定能考上。”
老师讪讪笑了笑,三婶此刻看上去真的很像是这自家小孩盲目信任的家长。
然而这些质朴热情真诚偶尔有点傻乎乎的村民,也是她愿意留在这里的原因之一。
两分钟后,桐欣满脸通红地走了回来,眼里亮晶晶的。
“老师,我和姐姐告别好啦,我们回去上课吧。”
“好。”
今天周末,小江村本不该上学的,但是前两天放了假,今天调课。
一大一小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街道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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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云舒最后望了一眼小江村的方向,和班级同学排队下山。
一班下山的队伍兵分两路,一路坐缆车下山,一路怎么上来的,怎么下去。
江云舒坐在缆车候车点等候上车。
缆车的运行是不会停止的,人必须在缆车经过自己面前的时候快速上车,如果动作太慢,就会被工作人员拦下,避免强行上车发生危险。
江云舒东西不多,提起东西顺利上车。
穆青青背着画板,身手也十分灵敏,两三下就成功落座,关门。
江云舒第一次从这个角度观察落霞镇。
她喃喃出声:“原来落霞镇一点也不大。”
街头到街尾的距离就几乎是整个小镇,童年时代的江云舒从头走到尾总要花费很多时间,长大后才发现不过是五六分钟的路程。
而从高处往下看,那五六分钟的距离更称不上有多长,只是一小段罢了。
这样一小段街道,和更小的小江村,几乎承载了她的整个童年时代。
但她似乎还忘记了一个地方。
江云舒回头,透过透明的玻璃窗,看向掩藏在迷蒙白雾中的山头。
那一座座山林,也曾是她童年时代的冒险基地。
江云舒收拾好复杂的心绪,看向穆青青,想起傅开霁,微微皱了一下眉头:“青青,我们班的傅开霁身体很不好吗?”
这是江云舒来到盛世后第一次问起这个问题。
穆青青有些惊讶:“你才问起,我还以为你永远不会问呢。”
傅开霁的身体,在盛世是个不可说的伤痛,也是一班和二班之前积怨的原因。
穆青青手撑下巴:“不过你会问起也不奇怪,傅开霁他挺关心你的。”
穆青青又不是眼瞎的人,作为一个美术生,她的眼睛比大多数人都要来得明亮,她最早嗅到了傅开霁投注在江云舒身上的目光。
这很不寻常,穆青青的直觉告诉穆青青,然而她观察了很久,也没有在傅开霁身上发现一丝外露的情绪。
那家伙就像个铜墙铁壁。
不过,没有被她察觉到情绪又怎么样,看一个人,最重要的不是他说了什么,也不是他的情绪是什么,而是他做了什么。
一个不爱管闲事的人愿意管你的闲事,一个对自己的事都不关心的人关心你的事,一个不喜欢做无用之事的人突然做了一堆对自己无用,但对你用的事。
穆青青看在眼里,叹在心里。
这可歌可泣、生离死别、阴阳两隔的好感。
“他身体确实不好。”穆青青心想,既然傅开霁快死了,那就让傅开霁把自己的心情也带进墓地吧,不要出来烦恼活着的人了。
穆青青严肃地对江云舒说:“他从小就有病,几乎是在医院长大的,你知道的,患有严重基因病的小孩很难正常长大。”
“他虽然生活在盛京,但其实初中之前在盛京呆的时间加起来没有一年,傅家一直带着他飞往世界各地看病,为他寻求全世界的名医。”
“可惜,我们都知道这个病无药可医。”
无药可医。
这四个字重重砸在了江云舒心头。
“为什么会无药可医?”
穆青青:“没有药,医疗也技术达不到,这个病很罕见,研究这个疾病的人更罕见,在傅开霁患病前,可以说几乎没有人研究这个病。”
穆青青低声说:“你有注意到他越来越好看了吧,他的皮肤就像瓷器一样,丝毫没有瑕疵,这说明他的生命快要到尽头了。”
“越完美,越易碎,珍贵的瓷器都是需要细心保存的,哪里能在外面走动。”
穆青青说的话让江云舒眉头皱起,她越过穆青青的肩膀,往她身后的蓝天看去,心脏好像被一只手抓了一下,闷闷的。
“他看上去还好。”
其实不是,傅开霁确实是越来越好看了,但江云舒不想承认。
穆青青:“这都是表面,他的身体内部风烛残年,经不起任何折腾,不然这次他怎么回去了?”
穆青青一边说话,一边观察江云舒的反应,看她没有很明显的情绪波动,松口气。
江云舒其实有情绪波动,她心虚且愧疚,向穆青青坦白:“是我对不起他,带他去采集标本,才让他发病了。”
当然,在亲眼看见傅开霁发病前,她根本不知道傅开霁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