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意吧,同意吧。
苍璐在门后祈祷,你再坚定,都不用把命搭上……
厅中,秦流云盯着尹天凤,眼神渐渐从极度惊愕平静下来,变成一种无所谓的冷峻。
然后他笑了。
很不屑的那种,神情浮现苍璐最初见到他时那种直白与刻薄。
他抬头,环视四周。
别墅高耸的穹顶,欧式风格的廊柱,厚重织金的窗帘,花纹繁复的餐具。
“所以这些,都是这么来的吧?”他冒出一句。
尹天凤瞳孔一缩,手中咖啡的水面不自觉波动起来。
秦流云骂的隐晦,但很脏。
“抱歉,我不拿感情跟人做交易,”秦流云抓起沙发上的外套,站起来,转身就要往外走。
他甚至都没有犹豫。
表面温和,实则骨头里的性子很倔。这点,就跟苍璐十几年都要为王盼娣翻盘一样。
不——
苍璐在内心大喊,别走,别意气用事,没有Tina,我们翻不了盘。
而她手中一直无意识地捏着一条裙子的裙摆,激动之下,一下把它扯了下来,连带厚实的松木衣架,“砰”一声先砸在内衣柜的顶部,再掉到地上。
“什么声音?”秦流云警惕道。
尹天凤缓缓站起身,对着衣帽间喊了声“出来吧!”
苍璐推开门,三个人站在了同一穹顶下。
虽然,其中两个满脸写着懵逼。
尹天凤看着她,突然笑了一下:“你看,我也是人,我也会输掉的。”
这一句,像冰面上有细小的裂隙,而顺着发想开去,整块冰稀里哗啦地碎掉了。
苍璐醍醐灌顶。
这是Tina的一场戏!
像秦流云说的,Tina不是那种人,不可能一夜之间,突然变成完全不同的面孔。
如果她真对秦流云有意思,何必把自己藏在衣帽间里呢?
她是看出了她的退缩,故意想要推她一把……
尹天凤笑着拉过苍璐,又指指楼上,对秦流云道:“要不,你先上去待会?Girls#39talk.”
秦流云这时也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低声道:“对不起,我刚说话过分了。”
尹天凤平静地看着他:“没关系,是事实。”
……
秦流云看看她俩,听话地拖着外套上楼了。
穹顶下,水晶吊灯暖色的光,温柔地洒在剩下的两个女生身上。
尹天凤走向厅一侧的落地玻璃窗,外头暮色微沉,月亮已经上来了,散发浅金色的淡淡光辉。
“苍璐,”她喊了她的名字,笑着说,“你不必感到压力,要知道,我比你大十岁。你能想到我22岁的时候什么样吗?”
“那时候,我第一次上模拟法庭,连舌头都是打结的,把‘苟且之事’念成了‘枸杞之事’,被同学笑了好久。”
苍璐有些惊讶,但又莞尔,想不到,如今威风八面气势凛然的尹大状,竟然也有此种过去。
“你现在已经是破过大案的刑警,十年后,成就不可限量,”尹天凤说下去,“不必看着别人的闪光,就自惭形秽。”
苍璐脸上还有刚才的泪痕,她不好意思地偷偷擦掉,问:“您为什么演戏?为什么又跟我说这些?”
尹天凤隔着玻璃,目光投向辽远的苍穹,深蓝的天幕上星斗成群。
“因为,人就是很贱呐,只有失去才懂得珍惜。”
苍璐:“……”
“二十出头的时候,我以为自己一定会跟他在一起的。”尹天凤说下去。
“从他15岁我就认识他,我们平时是上下楼的邻居,假期一起去兼职打工,我们了解、合拍,在很多事情上见解一致。很多人讨厌我把野心写在脸上,只有他支持我去考最好的学校,争最好的前途。虽然不是恋人,但只差表白那一层窗户纸罢了。”
“那时我以为,我们就是传说中的命中注定。兜兜转转也一定会有一个happyending。”
“我没想到,在他全力帮我打赢那场惊天动地的潘桂枝案后,我却把他扔下了。”
“当时……是怎么想的呢?”尹天凤抬头望着天穹,“现在好像很难重现当时的心境了。”
“总之,是为了前途吧,当时就觉得,感情有什么重要,道路才是一切。我不甘心自己一辈子庸庸碌碌,吊车尾的学生却因有个好父亲高坐明堂。”
“所以我答应了加入皇冠事务所。”
“我不否认,黄冠岭教我更多辩论的技巧,给我资源让我展示能力,没有那段经历,我不可能取得如今的地位。”
她的神情显出痛苦。
真实让人痛苦,可人无法回避真实。
深吸一口气,她说下去:“临江都说,黄冠岭是个品味很好的男人,他从不交往那些胸大无脑的庸脂俗粉,每个女友都是清冷知性的业界精英。”
“然而,敏感如我,怎么会感受不出来,这就像一个暴发户炫耀金银珠宝,而一个自诩‘贵族’的人,炫耀古董字画罢了。”
“很不幸,我就是他的字画之一,”尹天凤苦笑。
苍璐默然。
自己不过是对方的……一个物件。也许有那种一心只为钱的女人不在乎,可像Tina这种高智商高自尊的人,对这种隐性的羞辱绝对如鲠在喉。
“我追求前途、地位、实现自己的抱负,豪华的大房子,人上之人的风光,”尹天凤回头,手臂挥出半圆,做一个展示的姿势,顺着她的手势,整座别墅的精致装修尽收眼底。
“如今我得到了追求的一切,求仁得仁,”她苦笑一下,“这时候说后悔,应该很想让人打两巴掌。”
“可是,即使不用后悔那么重的词,终归还是有遗憾的吧。千帆过尽,却永远不再是那一艘船……这种遗憾,只有夜深人静的时候,自己能明白。”
苍璐附和地点了点头。
尹天凤说的感受,她能明白一点。
以前,局里审过一些特殊行业人员的案子。有些“小姐”在受到各种侮辱甚至身体伤害,挣到辛苦钱后,居然会去找“牛郎”,有多少花多少,一掷千金。
开始她非常惊讶,但后来发现这并非个例,渐渐开始理解,人生在世,总是有钱填不满的窟窿,需要情感慰藉。
“所以,我不明白您为什么要演这场戏,”苍璐道,“难道你真不想跟他复合吗?”
尹天凤转过身,缓步走回厅中央,重新坐回沙发,苍璐也跟着她,亦步亦趋地回来。
她端起那杯冷掉的咖啡:“我太了解他了,从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出局了。”
“他从小被抛弃了很多次。”
“即使表面上并不生气,他永远不会原谅,我多加的这一次的。”
她唇角漾起一丝苦笑:“可惜,我这么了解他,都没抓住他。”
“后来,我才明白,没有什么命中注定,抓住了才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