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昭早知道有这么一出,故而在进入养心殿前,侧头对李玉道:
“我懒得和年妃再扯皮,还得仰仗李玉公公多费口舌。”
李玉一怔,没想到五阿哥居然记得他的全名,当即抬头挺胸,像一个即将要上战场的士兵,激动地表示必然不让阿哥爷受委屈。
……
雍正从未见年妃如此狼狈过,听她一顿告状,心中怜惜不已。
“皇上,五阿哥为了一个罪婢屡次顶撞臣妾,还纵容剪秋掌掴妃嫔,臣妾何曾受过此等奇耻大辱,再不能见人了,倒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哼,五阿哥还想当储君?
她就是要让皇上知道,五阿哥行事荒唐,溺于女色,忤逆不孝,难当大任。
雍正连忙拉住她,心疼不已:“不许说胡话,朕一定给你一个交代。”
他心中翻滚着怒气,再如何,年妃是妃,是他的女人,弘昭不该对她不敬,更不该包庇剪秋。
是朕平日里太溺爱他了,才养得他顽梗不化,无法无天,愈发乖张!
实在有愧于朕的栽培!
如此不知轻重,暗弱无断,为了一个老宫女神魂颠倒,简直昏聩至极!
那剪秋姿色平平,给他下了蛊不成?!还是他眼睛有问题,照镜子看多了自己的美貌,就喜欢老的丑的。
雍正十分不理解,在见到弘昭之前满脑子的君臣威仪,冷酷无情,必要训斥诘责,严惩不贷。
然而,看到弘昭走进来的时候,脾气瞬间软了,全变成老父亲看优秀儿子偶尔犯糊涂时的无奈,恨铁不成钢。
雍正心里想着,只要他好好认错,朕就原谅他。
看着仪质瑰伟的漂亮儿子,朕就可以暂时原谅全世界。
因此年世兰扑到他膝上的时候,他还下意识推了推,谁啊,起开,烦人。
然而弘昭进来行了个礼就自顾自坐在雍正对面,一个笑脸也没有。
皇帝见此就要发怒,他什么态度,做错了事还这么理直气壮,简直不把朕放在眼里。
然而弘昭只抬眸看了他一眼,瞬间所有怒气都卡在了喉咙里。
雍正咳了两声,年世兰立刻担忧地给他抚背,然而弘昭一句关心都没有,就安静地坐在那里。
年妃趁机指责他不孝顺,哭诉自己受的委屈,说五阿哥骂她品行不端,纵容宫女打她,徇私包庇,私自处罚颂芝,轻蔑她哥哥。
弘昭一言不发,她还以为是他心虚了,越说越起劲儿,还造谣起他喜欢剪秋,和莞嫔身边的槿汐也眉来眼去的。
雍正听了都觉得离谱,抬手打断了她。
年妃推了推他:“臣妾也是担心五阿哥,便多留意了些。”
苏培盛看向年妃的眼神更是暗森森的,但声音却乐呵呵的:
“哎呦,年妃娘娘怕是误会了,宫女与阿哥说两句话而已,哪里就是暗通款曲了。”
“若照这么说,奴才给五阿哥行礼时说了一句请安,都是不能够了。”
就是,荒谬。
雍正看向弘昭,后知后觉对方今天不对劲,平时那小嘴叭叭的,被年妃说两句早就回击了,今日怎么这么反常?
“弘昭,你有什么要说的?”
那少年就安安静静地喝茶,不说话时,看起来乖巧极了。
一点儿也不像年妃口中那么不堪。
弘昭看了一眼满脸愤恨的年妃,又垂下了眸子,一瞬间,金碧辉煌的宫殿都失了光华。
“儿臣不想和年妃娘娘说话。”
虽然他什么都没解释,但雍正就是觉得,他才是受了委屈的人,要不然平时多活泼开朗的小伙子,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他当即看向弘昭身边的李玉:“你说,你们阿哥怎么了,闷闷不乐的?谁欺负他了?”
李玉刚刚站在弘昭身后,故意表现出一副愤怒,欲言又止的表情,可不就是为了让皇上注意到么。
被点名询问后,他当即跪在地上,抬起袖子抹眼泪:
“回皇上的话,年妃娘娘所言全是掐头去尾,全然不说我们阿哥爷在翊坤宫受了天大的委屈。”
“你胡说,本宫所言句句属实!”年世兰立刻不忿地伸手指着他。
雍正烦躁道:“朕让他说。”
年世兰这才一甩手帕,只眼神狠厉地瞪着李玉。
“皇上,五阿哥路过翊坤宫,听见颂芝在大门口掌掴剪秋姑姑,便好奇一问。”
李玉将事情的经过一一道出。
“剪秋姑姑这也是无妄之灾,只因在去往太后娘娘宫中的路上遇见了年妃娘娘,就被她以冲撞之名拖到翊坤宫责打了三日。”
年世兰又忍不住要反驳,被雍正瞪了回去。
他一听就知道是年妃与皇后不和,这是找到机会故意为难剪秋。
“我们爷心善,念及剪秋姑姑曾对他多有照顾,就前去一问。”
“哪知颂芝仗着有年妃娘娘撑腰,气焰嚣张,对五阿哥不敬,意指后宫由年妃娘娘做主,让五阿哥少管闲事,说她这是在教剪秋姑姑规矩。”
“可宫中早有定例,无论妃嫔还是宫女,都不可责打宫女,更何况,剪秋姑姑的规矩满宫里无人说不好的。”
雍正蹙眉,他一直都说不可太过苛责宫女,妃嫔们在他面前都是装作乖巧柔顺的,背后却不知收敛。
“五阿哥见剪秋姑姑被颂芝打得遍体鳞伤,腿都瘸了一条,怕是这辈子都好不了了,看在年妃娘娘的面子上,仅仅是罚了颂芝去辛者库思过一月而已。”
“却惹来年妃娘娘不快,反过来要罚五阿哥,还两次抬手要当众掌掴我们阿哥爷,说是在教导他,这是所有宫人都看见了的,奴才绝没有撒谎。”
雍正听到这里呼吸都窒了,不可置信地看向年妃,朕都没舍得打弘昭!
他心底瞬间燃起怒火,一把将年世兰推开,冷冷地看向她。
后者心虚地避开他的眼神:“是五阿哥出言不逊在先,况且臣妾也没真的打他。”
李玉连忙补充道:
“那是我们爷身手敏捷躲得快,年妃娘娘那两巴掌都是结结实实落下来,没有半分停顿的,否则岂不是和剪秋姑姑一样,被绑在翊坤宫受她们侮辱。”
“年妃娘娘见打不着,就一直出口辱骂五阿哥,骂他是贱人,贱婢生的孽畜……”
雍正愤怒地一拍桌子,吓了众人一跳。
气死他了!难怪弘昭今天伤心得不想说话了,他自己骂就算了,哪里容得了旁人骂他儿子。
“朕只道你是性子娇纵了些,心地是好的,却不想你背后如此恶毒,皇子阿哥的脸面朕都不曾伤,你竟狠心动起手来,还如此骂他,简直粗俗!”
李玉声音小了一大截:“剪秋姑姑也是听不下去这污言秽语了,这才冲了上去打了年妃娘娘给我们阿哥出头。”
“年妃娘娘前脚刚去养心殿,剪秋姑姑后脚就在翊坤宫伤重而死啊。”
年世兰一脸不信:“胡说,她还有力气打本宫,怎么可能就死了,一定是五阿哥为了保那贱婢,在欺骗皇上!”
苏培盛适时站出来道:“皇上,这事儿奴才去看了,剪秋的确已经死了,尸首还停在乾西二所呢,哎呦,可怜得呦,浑身被打得没一块好肉,显然是滥用了私刑了。”
“就算她死了又怎么样,她敢打臣妾,本就该死!”年世兰为自己辩解道。
雍正现在也不想和她说话,反手就是一巴掌,把年世兰都打愣了,不敢置信地看着他,摇着头,眼泪簌一下就落了。
“皇上…您打臣妾?”
“你不该打吗?剪秋打你是她该死,那你打五阿哥又该什么?朕打你,难道不该么?”
年世兰心痛委屈不已,哭着大叫:“皇上!明明是他们欺负臣妾在先,你怎么能如此对待臣妾!”
雍正本来就忍了她很久了,哪怕真心喜爱,也要被耗光了宽容:
“虐杀宫女致死,两次害死其他妃嫔小产,给温宜喂安神汤,哪一样冤了你?”
年世兰嘴唇嗫嚅了两下,向上抹着眼泪,倔犟道:
“臣妾不是有意的,臣妾从没想过害您的孩子,宫女也只是小惩大诫,是她们自己身子不争气。”
说是从来没害过,哪怕她不知道欢宜香的效果,可什么样的人才会罚孕妇站一天磨墨,罚孕妇顶着烈日跪一个时辰呢?
(现代人军训在太阳底下站一小时,体质差的人都可能中暑晕倒,更何况古代运动量少的女子,其实我觉得,就是没有欢宜香和舒痕胶,甄嬛真的被她罚跪在地上两个小时,也得晕啊,因为我自己试过跪在地板上,一分钟膝盖就已经开始痛了,怀了孕中暑也不能喝药,孩子保不保得住还真难说。)
捅你一刀,怪你身子不争气止不住血,死了与她何干,她又不是故意的。
雍正此刻也觉得她不可理喻了:
“不是有意的就害死这么多人,你要是有意的是不是连朕都想磋磨死?”
“朕就不该再对你心软,你怎能,歹毒至此!难怪弘昭骂你品行不端!”
“一次又一次,朕给了你多少次机会,你有哪一次改了?你告诉朕,你改了什么?”
雍正恨不得掐着她的脖子问,她以前不是这样的。
曾经的世兰与他策马奔腾,明媚张扬天真可爱,没有心机寻常吃醋是有,却从不害人。
“年氏,心狠手辣,屡教不改,不配为妃,贬为嫔位,罚俸半年,回宫思过,无诏不得出,翊坤宫都被你管得乌烟瘴气,你以后也不必管理宫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