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四章风吹银杏落
顾承泽心脏狠狠一跳。
那一瞬间,他眼前一片恍惚。
耳边仿佛有人轻轻笑着对他说:
“归处,不是等来的,是走出来的。”
他的手指一紧,买下了那串挂件。
回到车上,他把挂件挂在后视镜上。
细细的银杏叶挂在雨水打湿的玻璃前,轻轻地晃着。
像是指引。
又像是召唤。
顾承泽开着车,越开越快。
路灯一盏盏地从他身边掠过,像是飞逝的记忆碎片。
胸口那种闷痛感越来越强烈。
他咬着牙,强迫自己不要想。
不要去碰那些模糊又刺痛的东西。
可是那种感觉太强了。
像是有谁在远远地呼喊着他的名字,一声一声,穿透了风,穿透了雨。
他猛地一脚刹车。
车停在路边。
他靠着座椅,闭着眼,手指紧紧地攥着方向盘。
呼吸重得像要喘不过气。
良久,他慢慢睁开眼。
银杏叶挂件在风里轻轻地晃。
他盯着它看了很久很久,像是要从那片小小的叶子里,找回什么被丢失的东西。
而远在疗养院的另一边。
苏瑾谙醒得很早。
她今天换了一条新裙子。
米白色,软软的,裙摆缀着细细的银杏叶刺绣。
贺晓帮她扎了头发,简单地盘了个松松的发髻,露出细细的脖颈。
她抱着素描本,坐在轮椅上,笑得软软的。
贺晓推着她,在花园里慢慢地走。
银杏叶落了一地,踩上去沙沙响。
老爷爷老奶奶们围在一起晒太阳,打着毛线,聊着天。
小孩子们在银杏树下追着打闹,笑声一阵一阵地飘过来。
阳光暖暖的。
风也是暖的。
苏瑾谙捧着素描本,慢慢地翻着。
一页一页。
每一页,都是一片银杏叶。
每一页,都是她走过的路。
贺晓推着她,在花园里转了一圈又一圈。
直到太阳快落山了,贺晓才小声问。
“累不累?”
苏瑾谙摇了摇头。
“再走一会儿吧。”
她声音轻轻的,像风吹过落叶。
贺晓红着眼圈,嗯了一声,继续推着她走。
天边的云被夕阳染成了淡淡的橘红色。
银杏叶在风里飘飘荡荡,像是世界最后一场柔.软的雨。
贺晓推着苏瑾谙,慢慢地,慢慢地,走在这片被夕阳和银杏叶包围的小路上。
他们谁也没说话。
只是静静地走着。
像是,守着一场只属于她们自己的告别。
而城市另一边。
顾承泽停在一家小小的咖啡馆门口。
这家咖啡馆外面也种了几棵银杏树,门口挂着一块破旧的木牌。
归处咖啡。
顾承泽站在车边,看着那块牌子,心脏砰砰砰地跳得飞快。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停在这里。
也不知道为什么脚不听使唤地往前走。
推开门,门铃叮铃一声响起。
店里很安静,只有几个人。
窗边的座位空着,阳光洒在桌面上,一片金黄。
服务生走过来,笑着问他。
“先生,请问几位?”
顾承泽张了张嘴,喉咙干哑得厉害。
良久,他才哑着声音说。
“一位。”
他走到窗边坐下。
窗外,是一棵巨大的银杏树。
阳光透过叶子落在他身上。
暖暖的。
也有点刺痛。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空气里,是淡淡的银杏味道。
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像走了很远很远。
走过了无数条街,穿过了无数个季节。
终于,走到了这里。
终于,离那个名字,近了一点点。
咖啡上来了,一杯黑咖啡,没加糖也没加奶,味道苦得发涩。
顾承泽拿起杯子,抿了一口,眉头微微皱起,却没有放下。
他坐在那儿,手指慢慢地转着杯子,眼睛看着窗外发呆。
树叶在风里一片片落下来,打在窗玻璃上,啪嗒啪嗒地响。
一对老夫妻从咖啡馆门口走过,男的推着轮椅,女的坐在轮椅上,手里抱着一束包得零零碎碎的小花。
风一吹,花瓣掉了一地。
男人蹲下来,一朵一朵地捡,女人在轮椅上笑得眼睛弯弯的,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顾承泽盯着那一幕,心口又是一阵阵发闷。
他拿着咖啡的手微微发抖,指尖苍白得可怕。
他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
也不知道自己在想谁。
只是坐着,坐着,就想哭。
像是从骨头缝里涌出来的一种痛,一种找不到源头的疼。
他用力咬着牙,忍住了。
手机在桌上震了一下。
是林清浅的电话。
他看了一眼,没有接。
又震了。
又没接。
第三次的时候,他干脆关了机。
这动作太熟练了,熟练到他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
像是早就习惯了。
习惯了拒绝。
习惯了抗拒。
习惯了,心底深处藏着一个自己都不敢触碰的名字。
窗外的光慢慢暗下来。
街道上的人影越来越模糊,风吹得落叶打着旋儿飞起来。
顾承泽喝完最后一口咖啡,起身结账。
走到门口的时候,服务生递给他一张卡片。
“先生,这是今天的赠品。”
顾承泽低头一看,是一张小小的明信片。
上面画着一片银杏叶,下面写着一行字。
世界那么大,总会有人顺着风找到你。
他愣住了。
盯着那行字,心脏跳得越来越快。
像是有什么在远远地呼唤他。
像是有人在告诉他,不要停,不要怕。
顺着风,走下去。
总能找到。
总能找到的。
他把明信片收进口袋,推开门,走进夜色里。
风很大,银杏叶被卷得满天飞。
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踩在落叶上,发出细碎的响声。
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
也不在乎。
他只知道,他不能停。
不能停下来。
疗养院那边,苏瑾谙也醒了。
天黑透了。
窗外一片漆黑,只有走廊尽头的一盏小夜灯还亮着,散着昏黄的光。
贺晓给她端来热水,蹲在床边一勺一勺地喂。
“来,喝点。”
苏瑾谙睁着眼,喝了两口,又摆摆手。
贺晓放下水杯,拿了湿毛巾给她擦手。
一边擦一边小声念叨。
“今天表现不错,明天咱们再出去晒晒太阳。”
“医生说了,你最近状态稳定。”
“坚持下去,没准还能撑到明年春天。”
苏瑾谙笑了笑,靠在枕头上,慢慢地闭上眼。
春天。
好远。
可也好近。
只要她还能睁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