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二章一片片金黄
顾承泽皱着眉,心烦意乱地揉了揉太阳穴,侧头,看到路边一排排银杏树。
树下,落叶铺了一地。
有小孩在树下跑,有大人在拍照。
阳光碎成一片片金黄,落在他们肩膀上。
很吵,也很温暖。
可他只觉得刺眼。
像是有谁,站在树下,抬头看着他,笑着伸出手。
顾承泽猛地打了个方向盘,差点撞到旁边的护栏。
急刹车的刺耳声音在空荡的街道上炸开。
他额头冒了冷汗,手指攥着方向盘,指节发白。
喘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回过神。
坐直身体,他扶着方向盘,头低着,发着抖。
过了好久,他才抬起头,咬牙启动车子。
不能停。
停下来,就要碎了。
疗养院那边,苏瑾谙又开始做新设计了。
这次不是银杏。
是另一种花。
蔷薇。
野蔷薇。
不是温室里那种娇贵的红玫瑰。
是路边风一吹就能倒,却还是努力攀着石墙往上爬的小蔷薇。
她慢慢地画,一笔一笔地勾勒花瓣的弯曲,一丝一丝地描着叶脉。
贺晓坐在旁边,给她削铅笔。
削到一半,贺晓忍不住问:
“为什么突然想画蔷薇了?”
苏瑾谙笑了笑。
“因为它疼。”
贺晓愣了。
苏瑾谙慢吞吞地说:
“银杏是归处。”
“蔷薇是过程。”
“带着刺的那种。”
“疼着走,才是真的走过了。”
贺晓咬着牙,低下头削铅笔,生怕自己一抬头就哭出来。
苏瑾谙却淡定得很。
她像是已经把所有痛苦都磨成了习惯。
像是再大的疼,也不过就是呼吸里的一道裂缝。
不会死。
也不会停。
下午的时候,疗养院来了个陌生人。
穿着黑色风衣,戴着口罩和帽子,只露出一双眼睛。
贺晓第一眼就警觉了,赶紧拦住。
“找谁?”
那人低着头,声音低低的。
“找苏小姐。”
贺晓皱眉。
“找她干嘛?”
那人犹豫了一下,递过来一个信封。
“交给她就行。”
贺晓没接,冷着脸说:
“有什么事冲我说,别打扰她休息。”
那人沉默了一下,还是把信封放在了小桌子上,转身走了。
贺晓盯着那人走远了,才拿起信封。
沉甸甸的。
上面没有寄信人,也没有地址。
只有两个字。
—归处。
贺晓心里一跳。
她飞快地把门关上,转身回到病房。
苏瑾谙正靠在床头画图,听见声音,抬头看她。
“怎么了?”
贺晓咬着牙,把信封递过去。
“有人送来的。”
“没留名字。”
苏瑾谙眨了眨眼,慢慢地接过来。
手指一寸一寸地撕开封口。
里面,是一枚银杏叶戒指的设计图。
还有一封短短的信。
字迹潦草,却认得出是男人的笔迹。
抱歉,我来晚了。
但我一直在找。
哪怕忘了,也还想走回你身边。
苏瑾谙愣住了。
贺晓在旁边死死地盯着她,连呼吸都轻了。
她怕她受不了。
怕她哭。
怕她崩溃。
可苏瑾谙只是静静地笑了。
笑得眼角都是水光。
她低头,轻轻地摸着那张图纸。
指尖颤抖着,像是在触碰一个太久没出现过的梦。
贺晓终于忍不住了,哽着声音问:
“你要回信吗?”
苏瑾谙眨了眨眼,慢慢地笑了。
“不用。”
“他能找到这里,就够了。”
“归处,不是见面。”
“是他记得回来。”
贺晓咬着嘴唇,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苏瑾谙靠在床头,轻轻地闭上眼。
她在心里说。
承泽啊。
我等了你很久。
也许你不记得了。
也许你根本不知道你在找谁。
也许你只是顺着风,顺着疼,顺着心跳,一点点地摸回来。
可没关系。
真的没关系。
只要你还在走。
只要你还在找。
只要你还没彻底忘记。
那我就一直在这里。
哪怕只剩下一口气。
哪怕只剩下影子。
我也在这里。
等你。
一直等你。
直到你走回来。
直到你叫出我的名字。
哪怕只是一声很轻很轻的。
哪怕下一秒你又忘了。
也没关系。
因为我爱你。
爱你,就够了。
风吹进窗子,卷着几片银杏叶进来。
落在床头,落在画板上。
落在她轻轻颤抖的手指间。
像是远方,有人正在顺着风,慢慢地,慢慢地,走回她身边。
苏瑾谙捧着那张戒指的设计图,指尖一寸一寸地摸着。
像是隔着一整座城市,隔着漫长的时间和遗忘,摸到了一个久违的名字。
贺晓在旁边坐着,眼圈红得不像话,想说点什么,又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她怕自己一张嘴,就把眼前这点脆弱的平静打碎了。
屋里静悄悄的。
外面的风吹得银杏树沙沙响,一阵一阵地,像谁在低声呼喊。
苏瑾谙终于轻轻开口。
“晓晓。”
贺晓猛地抬头。
“嗯?”
苏瑾谙盯着那张图,声音轻得像风刮过耳边。
“帮我,把这枚戒指做出来吧。”
贺晓哽了一下,眼泪差点掉下来。
她点头,用力地点头。
“好!”
“我去找赵师傅!”
“用最好的材料,最快的时间,做出来!”
苏瑾谙笑了,低头继续看着图。
一动不动地看着。
好像怕一眨眼,这张图就会从手心里消失掉。
贺晓飞快地冲出去,手机一边拨着赵师傅的电话,一边红着眼圈交代。
“赵师傅,求你了!这次别管工期了!”
“最快的速度,最好的工艺!”
“我求你了!”
赵师傅那头一听是苏瑾谙的图,立刻拍胸脯。
“你放心!就算我连夜不睡觉,也给她赶出来!”
贺晓攥着手机,鼻子酸得发疼。
挂了电话,她回到病房。
苏瑾谙还坐在床头,抱着那张图纸,像是抱着全世界最后一块温暖的碎片。
贺晓蹲下来,握着她的手,轻声说。
“很快了。”
“瑾谙,很快就能戴上了。”
苏瑾谙笑着点头,眼神亮得吓人。
那天晚上,苏瑾谙破天荒地说想吃火锅。
贺晓一听,差点没蹦起来。
“火锅?你确定?”
苏瑾谙靠在床头,懒懒地点头。
“想吃。”
“很想。”
贺晓哪里敢怠慢,火速跑去食堂,跟大厨磨破了嘴皮子,终于弄回来一锅清淡得不能再清淡的鸳鸯火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