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一章闪过一个画面
红灯。
车停下。
前面人行道上,几个孩子蹲在地上捡银杏叶,笑闹着。
一个小女孩举着一片半黄半绿的叶子,冲着大人喊:
“妈妈你看!心形的!”
顾承泽愣了一下。
心形。
他脑子里莫名其妙地闪过一个画面。
是一个女孩子,拿着银杏叶,在阳光底下笑得一脸软软的。
她说,银杏叶是心。
另一半,要自己去找。
那声音像从很远很远的地方飘过来,带着点旧旧的温暖,扎进他心脏里,疼得要命。
绿灯亮了。
后面车子按喇叭催。
顾承泽回过神,慢慢踩下油门。
车子重新上路,风还是一阵阵地灌进来,吹得他耳边嗡嗡作响。
他烦躁地拧了拧眉,却没有关窗。
像是,想让自己多感受一点风。
哪怕凉得发疼。
医院那边,林清浅急疯了。
她一边给顾承泽打电话,一边在屋里来回踱步。
助理低声劝她:
“林小姐,顾先生可能只是出去透透气,您别太担心……”
林清浅回头,眼神冷得像刀子。
“他不能有空白时间。”
“不能给他任何乱想的机会。”
助理吓得不敢吭声了。
林清浅捏着手机,指节发白。
她知道。
顾承泽现在,是靠着情绪移植的链条在运作的。
一旦链条松动了。
一旦有什么旧记忆的碎片浮上来了。
后果她不敢想。
她咬着牙,转身就往门外冲。
她得找到他。
不管用什么办法。
哪怕是再开一次脑部干预。
哪怕是把他整个人都毁了。
也不能让他回头。
疗养院那边。
贺晓一夜没睡。
她守在床边,看着苏瑾谙一动不动地躺着,眼睛闭得紧紧的。
心脏揪成一团。
一整夜,她都在祈祷。
祈祷她能醒过来。
祈祷她还能睁开眼,笑着跟她说一句:
“我还在呢,别怕。”
天快亮的时候,苏瑾谙动了一下。
贺晓猛地扑过去,捧着她的脸。
“瑾谙!”
苏瑾谙睁开眼,眨了眨,慢吞吞地笑了。
“饿了。”
贺晓眼泪哗地一下掉下来,抱着她直点头。
“好好好!”
“我去给你弄吃的!”
她慌乱地冲出去,差点撞翻走廊上的水杯。
苏瑾谙躺在床上,抬头看着天花板。
太阳升起来了。
光线透过窗户,照在房间里,暖暖的。
她慢慢地抬手,摸了摸自己心口的位置。
还在跳。
虽然慢。
虽然弱。
但还在跳。
贺晓端着一碗粥小心翼翼地回来。
吹着,一勺一勺地喂她。
苏瑾谙吃得慢,咽得也慢,像每一次吞咽都用尽了全部力气。
可她还是一口一口地吃。
贺晓擦着她嘴角的粥,忍不住小声骂她:
“你要是敢不吃完,信不信我拿粥糊你脸上?”
苏瑾谙笑着,眯着眼。
“你不敢。”
贺晓哼了一声。
“不敢?”
“我都敢打断你腿!”
苏瑾谙轻轻地笑了,笑得贺晓眼圈又红了。
吃完粥,贺晓扶着她靠好。
苏瑾谙靠在床头,闭着眼休息了一会儿,又慢慢睁开。
“晓晓。”
她声音很轻。
“嗯?”
“归处展的第二批预定名单,整理出来了吗?”
贺晓一愣,赶紧翻手机。
“早整理好了!你要看吗?”
苏瑾谙点头。
贺晓把名单递过去,自己在旁边偷偷观察她表情。
她怕她累。
怕她一看名单,又想太多。
可苏瑾谙只是慢慢翻着,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水。
翻到最后,她指尖顿了顿。
贺晓探头看了一眼。
名单上,倒数第二行。
订购人备注了一句话。
银杏叶,送给曾经错过的人。
贺晓咬着牙,扭过头不敢再看。
苏瑾谙盯着那行字,盯了很久很久。
最后,轻轻地笑了。
“晓晓。”
“你说,会不会有那么一个人……”
“在世界的某个角落,也记得我?”
贺晓猛地点头,眼眶又红了。
“会的!”
“当然会的!”
苏瑾谙靠在床头,嘴角慢慢勾起来。
那笑,温柔又悲伤。
像是知道答案了,又像是不敢确认。
贺晓吸了吸鼻子,转身去收拾东西,假装自己没在哭。
天亮得彻底了。
外面阳光洒满整个花园。
银杏叶在风里一片片地飘。
疗养院的老人们慢慢地从楼里出来,推着轮椅,拄着拐杖,围着花园慢慢走。
有人弯腰捡起一片银杏叶,小心翼翼地夹进怀里的书里。
有人站在墙边,盯着归处系列的展览图发呆。
他们谁也没说话。
可是空气里,弥漫着一种连风都不敢吹散的温柔。
贺晓推着苏瑾谙慢慢往花园那边走。
苏瑾谙裹着厚厚的毛毯,脸色苍白,但眼神亮亮的。
她看着那些熟悉又陌生的面孔,看着墙上自己的作品,慢慢地笑了。
“晓晓。”
“嗯?”
“我做到了啊。”
贺晓咬着牙,点头。
“做到了。”
苏瑾谙靠在轮椅上,闭上眼,任风吹起她的发梢。
她在心里轻轻地说。
“承泽。”
“我没有输。”
哪怕你忘了我。
哪怕你走远了。
我也没有输。
因为我爱过你。
而爱,从来不输。
另一边,城市的车流涌动不息。
顾承泽坐在车里,停在某个路口。
他手指敲着方向盘,眼神有些飘。
广播里播着不知道哪个频道的老歌。
歌词里,反复唱着:
—
“就算世界再大,我也能顺着风找到你。”
—
他忽然一阵心悸,胸口闷得发痛。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呼唤他。
又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渐渐远去。
他皱着眉,关了广播。
踩油门,驶入茫茫车海。
风很大。
银杏叶被卷得满天飞舞。
落在挡风玻璃上。
贴着车窗,纹路清晰得像一张张快被撕碎的旧地图。
而他。
一无所知。
顾承泽开着车,穿过一条又一条街道。
每一盏路灯都像是模糊的剪影,闪烁着疲惫的光。
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
也不想停下来。
胸口那种钝钝的痛,像是在一点一点撕开他,弄得他连呼吸都觉得闷。
车载导航亮着,跳跃着一串串地址。
顾承泽手指动了动,没开导航,也没设目的地。
只是随便地踩着油门,任由城市的风景一幕一幕地从窗外倒退。
有那么一瞬间,他恍惚觉得自己在找什么。
又或者,是在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