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章如何不让你走丢
可她不在意。
她只要还能画,就足够了。
贺晓一边扶着她,一边红着眼眶笑着打趣:“以后这棵树要是知道自己被你画成这样,得气得掉叶子!”
苏瑾谙笑出声,喘着气说:
“那就掉吧!”
“反正……银杏叶掉了,还会再长!”
“就像人走了……也还是会有人记得!”
贺晓咬着牙,低头帮她调整角度,声音轻轻的:
“你别总说这种话!”
“咱们还得看下一个秋天的银杏叶呢!”
苏瑾谙笑着点头,眼里有光。
“好,等秋天!”
城市另一头,林清浅带着顾承泽在私人俱乐部参加聚会。
这里是林家圈子内部的场合,来的都是些豪门子弟和世家继承人,气氛轻松却又带着几分无形的较量意味。
顾承泽穿着一身黑色西装,剪裁利落,站在人群中显得格外出挑。
他谈笑风生,举止得体,每一个动作都无可挑剔。
没人能看出他曾经有过一段记忆错乱的过去。
没人能看出,他心里曾经住过一个被他自己忘却的人。
林清浅挽着他的手,笑得温柔又得体,仿佛他们一直以来就是最合适的一对。
她看着他与众人寒暄,心里一阵阵发紧。
他现在的每一个微笑,每一句话,都像是刀子,一刀一刀剜在她心上。
因为她知道。
这不是爱。
是服从。
是被动接受的结果。
他忘了苏瑾谙,也忘了曾经的自己。
但他没有爱上林清浅。
即使情绪移植得再完美,记忆编排得再合理,他的灵魂深处,还是一片空白。
那片空白里,没有她。
永远不会有。
林清浅端着酒杯,指节微微发白。
她笑着和旁人寒暄,眼神却死死盯着顾承泽的背影,像是要用眼神把他钉在自己身边。
他是她的。
哪怕是个空壳,她也要抓住。
不能松手。
绝对不能。
晚上回到别墅,顾承泽洗了澡,坐在沙发上翻着林清浅安排的婚礼策划案。
林清浅裹着睡袍,从厨房端来两杯热牛奶,坐在他旁边,小心翼翼地问:
“承泽,明天去试婚纱,好不好?”
顾承泽抬头,眼神温和,语气平静:
“好!”
林清浅心里一颤,端着牛奶的手微微发抖。
他答应得太顺了。
顺得让她害怕。
没有犹豫,没有迟疑。
就像一台被设定好的机器,只要程序写好,他就会照做。
她咬着唇,强撑着笑:
“我……我很开心!”
“终于要和你结婚了!”
顾承泽也笑了,温柔又疏离。
“嗯,我也是!”
林清浅靠在他肩膀上,眼眶发酸,闭上眼努力压住心里的绝望。
她赢了。
可为什么,心里这么空?
疗养院那边,春天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夏天。
苏瑾谙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
贺晓几乎是日日夜夜守着她,生怕她哪一天睡过去,就再也醒不过来。
可苏瑾谙很安静。
她每天还是坚持画一笔。
哪怕只是歪歪扭扭的一道线,她也画。
她说:“只要还握得住笔,我就画!”
“画到不能画为止!”
贺晓陪着她,一天一天地数着日子,心里压着一座越来越重的山。
她知道时间不多了。
医生也偷偷告诉过她。
苏瑾谙的器官开始出现疲惫的迹象,随时可能……
可她什么也没告诉苏瑾谙。
只陪着她画,陪着她笑,陪着她一笔一划地写下自己的存在。
某天下午,阳光特别好。
苏瑾谙要求贺晓推她去山坡上。
她穿着一件浅蓝色的裙子,头发披散着,脸色虽然苍白,但眼睛亮得像是要把整片天空都照亮。
她靠在轮椅上,看着远处一大片绿油油的银杏树,轻声说:
“晓晓!”
“你说,如果有一天,我真的不在了—”
“银杏树还会记得我吗?”
贺晓蹲在她旁边,捏着她冰凉的手,哽咽着笑:
“会的!”
“它们会记得你坐在树下画画的样子!”
“会记得你每一笔每一划画下的风!”
“会记得你笑着说‘归处到了’的声音!”
苏瑾谙笑了,笑得温柔又安心。
她闭着眼,嘴角轻轻弯着,像是在做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而城市那边。
林清浅坐在婚纱店里,看着镜子里穿着洁白婚纱的自己。
身后是工作人员忙碌的声音,是顾母在一旁欣喜的赞叹,是顾承泽站在一边微笑着的影子。
一切都像梦一样。
她终于嫁给了他。
终于成为了他生命里最亲密的那个人。
可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眶却忍不住红了。
镜子里的人,美丽、完美,却孤独得像个影子。
她终于得到了。
可也终于明白了。
得不到灵魂的爱,是永远填不满的深渊。
哪怕她拥有了他的名字,拥有了他的陪伴,拥有了他的一切安排。
她也永远,得不到他的心。
归处,不是掌控。
不是篡改。
不是强留。
归处,是即使忘了所有细节,灵魂也会自己走回来的地方。
而她永远,不是那个地方。
永远不会是。
无论她如何努力,如何疯狂。
都不会是。
盛夏的阳光炽烈,落在疗养院山坡上,银杏树的叶子被晒得发亮,风一吹,便发出细碎的沙沙声。
苏瑾谙裹着轻薄的白色披肩,坐在轮椅上,呼吸微弱,但眼神依旧亮着。
贺晓撑着一把伞,站在她身后,替她挡着头顶的光。
风很热,吹得人发晕,可她们就那样静静地待着,没有动。
苏瑾谙的手上还攥着一本素描本。
她的手已经很难自由地控制了,但她还是倔强地,一天一笔,记录着属于自己的时间。
贺晓蹲下来,小心地帮她翻开素描本,那里面是密密麻麻的银杏叶,每一片都歪歪扭扭,却格外认真。
贺晓红着眼圈,轻声说:“瑾谙,咱们回去吧,太晒了!”
苏瑾谙笑了笑,声音细得像风:
“再待一会儿!”
“我想把这片叶子画完!”
贺晓哽着,点头,帮她扶正了画板。
苏瑾谙慢慢地,缓慢地,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勾勒出一片歪斜的银杏叶轮廓。
线条轻飘飘的,不成形,却充满了生命的挣扎。
画完,她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靠在轮椅上,疲惫又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