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八章一笔一划画你的影子
她没让贺晓推她回房间,只是坚持要多坐一会儿。
贺晓蹲在她旁边,心疼得不行:“瑾谙,天凉了,别吹了,回去吧!”
苏瑾谙转头,轻轻一笑,声音微弱却异常坚定:“再等一会儿!”
“说不定,他今天回来!”
贺晓咬着牙,眼眶发红,什么也没说,只能陪着她,一起等着那早已没有回音的希望。
风越来越冷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天完全黑了下来,山坡上只剩下孤零零的几盏昏黄的路灯,光线在地上拉出细长的影子,把她的轮椅也拉得极长极长,像是要拉进无尽的黑夜。
苏瑾谙终于咳了一声,咳得剧烈又痛苦,贺晓赶紧冲上去,一边帮她顺气一边红着眼说:“够了,瑾谙,别等了!”
“他不会回来了!”
“你别这样折磨自己了!”
苏瑾谙靠在轮椅里,咳得连眼泪都出来了,但还是笑着,眼神温柔又倔强。
“没关系!”
“我答应过要等的!”
“我不想食言!”
贺晓捂着嘴,心疼得快要发疯。
她知道,苏瑾谙不是傻。
她什么都知道。
只是,她不想输而已。
就算整个世界都放弃了,她也要守着那一点点自己曾经用命守护过的东西。
哪怕那东西已经千疮百孔。
哪怕那个人已经不记得她是谁。
她也要守着。
不是为了他。
是为了自己。
是为了她自己曾经燃烧过的爱,不至于在最后一刻,连自己都背叛了。
疗养院里渐渐安静下来。
护士们推着晚归的病人回房,夜班医生换了班,食堂的灯也一盏盏熄灭了。
苏瑾谙终于被贺晓半哄半拉地推回了房间。
躺在床上,她喘着气,手指轻轻摩挲着床头那本厚厚的素描本。
每一页,都是她这段时间画下的。
有银杏叶,有小路,有傍晚的天空,有夏天的蝉鸣。
还有顾承泽。
有他的笑,有他推着她散步的背影,有他蹲在她面前握着她手的样子。
每一笔,都刻着她用尽生命最后力气画出来的痕迹。
贺晓在一旁悄悄红了眼眶,蹲下来给她掖好被子,低声哄着:“睡吧!”
“明天太阳升起来了,我们继续去花园看银杏,好不好?”
苏瑾谙眨了眨眼,轻轻点头。
“好!”
她声音软软的,像风吹过银杏树顶,轻得几乎听不见。
贺晓关了灯,留了一盏昏黄的床头灯。
房间里安静下来,只剩下苏瑾谙均匀而微弱的呼吸声。
而另一边,城市的夜也在继续。
林清浅坐在林家医院的顶楼办公室里,盯着手里的资料。
是顾承泽的身体状况监测报告。
自从那场手术之后,他的情绪稳定得近乎完美。
不会再为陌生的线条心痛。
不会再为无关的银杏叶心悸。
不会再为某个模糊的梦醒来发呆。
他记得林清浅。
记得他们从小一起长大,记得她陪他走过的每一段艰难,记得她是他最重要的人。
只是,这一切,都是假的。
是林清浅一手缝合、一手种下的记忆。
她用尽了全部的手段,把自己活生生地塞进了他的生命里。
可即便如此,林清浅心里依然空落落的。
她知道,这样的顾承泽,不是真正的他。
真正的他,早就留在了那个银杏树下,那个再也不会被他认出来的女人身上。
而她,只是占据了一个空壳。
一个被改写了记忆,被切断了感知的空壳。
林母推门进来,身上带着医院里一贯的消毒水味。
她扫了一眼林清浅,淡淡地问:“顾承泽恢复得怎么样?”
林清浅低头,把报告推到她面前。
“很稳定!”
“比预期的还要好!”
“情绪反应也正常,认知完整,没有偏差!”
林母满意地点点头,轻声道:
“很好!”
“只要他彻底断了和苏瑾谙的联系,我们林家和顾家的联姻就稳了!”
“顾承泽是顾家的继承人,他的情绪稳定,是整个家族的稳定!”
“你不要心软!”
“他爱你,是他该做的!”
“无论用什么方式!”
林清浅静静听着,眼神里没有起伏。
她早就知道,这是交易。
是筹码。
是利益。
她本以为自己能赢得干脆利落。
可偏偏,她心里还是堵着。
因为她知道,真正的爱情,不是靠操控得来的。
真正的归属,不是靠手术、不是靠科技,甚至不是靠回忆捏造得来的。
可她没得选。
她不能放手。
她已经输不起了。
哪怕是捏着一个空壳,她也要把这场游戏演到最后。
哪怕全世界都知道这份爱是假的,她也要继续维持下去。
哪怕她自己早就明白,她早已成了这场战争里最可悲的失败者。
夜深了。
疗养院的小屋里,苏瑾谙睡得不安稳。
她梦见自己回到了很久以前的那个画室,手里拿着画笔,一笔一划地画着银杏叶。
窗外阳光正好,风吹动画纸,带着温暖的气息。
顾承泽蹲在她面前,笑着递给她一杯热牛奶。
她伸手去接,触到他温暖的指尖,心里一片柔.软。
可下一秒,他的脸开始模糊,身影渐渐远去。
怎么追都追不上。
她在梦里哭着喊他名字,可声音怎么也传不到他的耳边。
她哭醒了。
贺晓冲进来,看到她浑身颤抖,赶紧握住她的手,轻声安慰:“瑾谙,没事了!”
“梦而已,梦醒了,我在!”
苏瑾谙睁着眼,泪水顺着脸颊流下来,声音颤得厉害:
“我梦见他了!”
“他走了!”
贺晓红着眼圈,抱住她,哽咽着说:
“没关系!”
“我们在!”
“我们都在!”
苏瑾谙靠在她怀里,心里一片荒芜,却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她知道,他不会回来了。
可她也知道,她不会放弃。
哪怕只剩下她一个人记得。
哪怕只剩下一副快要破碎的身体,她也要撑着,活着,走到最后。
因为她曾经爱过。
因为她还在等。
天微微亮,苏瑾谙坐在病房的小阳台上,身上披着一条厚厚的羊毛毯,膝盖上放着一本素描本。
她拿着铅笔,慢慢地,在纸上勾出银杏叶的轮廓。
手指抖得厉害,力气也越来越不够了,线条歪歪扭扭,不成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