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七章喊出别人的名字
苏瑾谙知道他已经忘了。
可是她还是怕。
怕他哪天又想起来。
怕他看着她的时候，再一次喊出别人的名字。
她不敢再输一次了。
哪怕现在她已经赢了。
她也要守住这个“干净”的顾承泽。
哪怕这个顾承泽，已经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顾承泽出院后住进了林清浅安排的别墅。
那是一栋临湖的独栋，装修低调，风格简单，室内摆设也不复杂，像是为了安抚某种极度混乱的情绪而特意设计出来的安静空间。
林清浅对外说他最近需要休养，关闭了对外的所有渠道，也没再让助理联系他，一切事务都由她代为处理。
顾承泽初到别墅时状态混乱，连自己名字都记不住。
医生说他的大脑出现了严重的记忆模块断裂现象，不只是过去几年，甚至连基础的生活经历都出现了模糊。
他会突然问自己今年几岁，会问“我是不是喜欢咖啡”，会看着镜子里的人发呆好久才意识到那是自己。
林清浅没有急着教他。
她一点一点来。
她告诉他：“你叫顾承泽，今年二十九，是顾氏的继承人！”
“你之前出了点事，脑子里一些东西被洗掉了！”
“但没关系，我们可以重新开始！”
她说这话时，声音温柔极了，像是每一字都浸过水一样，小心翼翼地敲进他混乱的脑海里。
他看着她，有时点头，有时只是发呆。
林清浅不恼，她很有耐心。
她知道，他现在什么都不知道，是她最容易掌控的时候。
她能给他安排过去，也能重新定义他未来的每一步。
她告诉他：“我们是未婚夫妻！”
“你从大学就认识我，一路走到现在！”
“你以前很忙，也很累，是我一直照顾你！”
“现在你忘了，我就再教你一次！”
“我们可以从头来过！”
顾承泽一开始半信半疑，渐渐地，也不再追问太多。
他现在的脑子像是漂浮在水里，很多片段都是模糊的，他也搞不清哪些是真的，哪些是编的，只觉得林清浅看着他时的表情总是温柔，有一种他下意识想依赖的感觉。
可即使这样，他还是常常在夜里醒来。
他会无意识地梦到一个画室，有光，有风，有一个女人背对着他在画画。
梦里没有声音，那个女人从头到尾都没转过身。
他醒来时心跳会很快，脑子里一片空白，可胸口闷得厉害。
他不敢说这些梦。
他怕林清浅不高兴。
但林清浅不是不知道。
她每晚都看着他在沙发上睡着，有时听见他在梦里喃喃说着什么，眉头皱着，额头冒汗，嘴里吐出零碎的词。
她不确定他说了什么，因为那些话已经不成句子，但她知道，他还是没干净。
那一晚，她站在他床边，看着他额头上细细的汗珠，慢慢弯腰，贴近他的耳朵。
她轻声说：“别再想了！”
“她已经走了！”
“你什么都不记得！”
“你不属于那里！”
顾承泽在梦里突然翻了个身，低低地说了一句：“不是她……”
林清浅站在原地，脸色一点点沉下去。
她知道，芯片没有完全屏蔽掉他潜意识里的碎片。
她也知道，哪怕他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那个女人的影子，还是藏在他身体的某个角落。
她开始重新调整他的生活节奏。
她拿走了别墅里所有和绘画、艺术、设计相关的物品，连最普通的杂志都不许出现与艺术有关的字样。
她换了他平常穿的衣服，不再让他穿黑白灰，而是柔和的蓝和米色；她换了他用的笔，从签字笔变成圆珠笔；她甚至连香皂都换成了她自己配的味道，不许出现任何他熟悉的气味。
顾承泽没有反抗。
他现在脑子是空的，对一切都依赖安排。
他不确定自己喜不喜欢某样东西，只知道林清浅说“这个适合你”，他就用。
她告诉他：“你以前很忙，现在可以休息！”
“你以前喜欢安静！”
“你现在也不用和谁见面！”
“你只需要记住我，我们在一起，很久了！”
他点头。
但她不知道，每当她出门，他一个人坐在书房，看着窗外发呆时，脑海里总会冒出一些乱七八糟的片段。
有时候是一张白纸，有时候是一只握着画笔的手。
还有时候，是他低头看着一张画纸，纸角上写着几个字，模模糊糊地像是“记得我”。
他不知道那是谁写的。
他也不记得那是谁的手。
可他知道，那不是林清浅的。
林清浅手太白，手指修长得像修过指甲，而那只手，有些干瘦，指节凸着，骨感分明，指尖常年有薄薄的一层茧。
那是一个画画的人的手。
他坐在窗边发呆的时间越来越长，有一次甚至自己找了张纸，握着笔开始画。
他不是在画什么具体的东西，只是在纸上反复地勾线、圈圈、描描，像是在模仿一种他记不住来源的动作。
林清浅回来那天，看见他在书房画纸，脸色一下变了。
她走过去夺过那张纸，看了一眼，眼里全是警惕。
纸上是一棵银杏树，画得不成形，枝干粗重，叶片歪斜，可她认得出来。
那是苏瑾谙最常画的树。
她盯着那张纸，指尖在发抖。
顾承泽看着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怔怔问：“这树……我是不是见过？”
“我也不确定，就是……手自己画出来的！”
“我没学过画画吧？”
林清浅把纸揉成团，丢进垃圾桶，转身把他拉进厅：“你以前的事情都不用记了！”
“你现在就是这样过就好！”
“你喜欢画，也许是从前某个无聊的兴趣！”
“可你现在不需要再学那些！”
“你是我的未婚夫，我们会结婚，你有更重要的生活！”
顾承泽眨了眨眼，没说话。
他不理解，但他知道林清浅不高兴了。
他觉得自己确实是错了。
可他还是忘不掉那一笔一划的熟悉。
像是他以前真的画过很久，只是忘了现在怎么画。
那天晚上，他偷偷从垃圾桶里捡回那张纸，把它摊平压在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