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那挺好的
苏瑾谙靠在病床上，眼睛看着天花板，像是在放空，也像是在想着什么过去的事。
过了好久，她才说：“我怕我死的时候，没人记得我来过！”
“不是想被谁爱上，不是想让谁愧疚。
我只是……不想那么轻易就被替代！”
贺晓低头：“可你已经这么久没画了！”
“你手抖得连签名都歪了。
你连稿子都得别人帮你起草！”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你以前什么都自己来，一根石膏线歪了两毫米你都要重修。
你一边咳一边剪料板，一口血咽回去继续谈方案。
你现在……”
“你真的撑不住了！”
苏瑾谙没接话，只是侧过头，看着窗外那棵光秃秃的银杏树。
春天快到了，树枝上却还是没几片叶子。
像是犹豫不决，不敢醒，也不敢死。
她说：“顾承泽还来过吗？”
贺晓摇头：“没有！”
“他被林清浅盯死了！”
“你现在就是个病人，她根本就不担心你还能做什么！”
“她怕的是你哪天站起来！”
“她怕你哪天出现在顾承泽面前，他会不顾一切地来找你！”
“所以你越安静，她越放松！”
“她觉得你已经没威胁了！”
苏瑾谙低声笑了笑：“那挺好的！”
“她不怕我，我就能活得轻松点！”
“我本来就不是想赢她！”
贺晓看着她，咬着牙没说话。
外面风大，窗户有点漏风，吹得病房门咯咯作响。
她站起来去把窗关了，顺手把那盆已经干黄的银杏叶拿下来，换成了一束新摘的。
“你这些年不是靠它缓解头痛吗？”
苏瑾谙伸手拿了过来，捧在鼻尖闻了一下。
“这味道……真难闻！”
“可我现在已经不靠它了！”
“也不痛了！”
“可能是神经死了吧！”
她说得很轻，但贺晓听得心里一抖。
时间匆匆，半月过去。
顾承泽再见到她，是在一次行业论坛的闭门酒会里。
他本来没打算去，是被临时安排的。
他说不太想出现在这种场合，可合作方坚持，说他在珠宝设计领域依旧有影响力，哪怕现在不动手了，站在那就是一种态度。
他也不太在意这些。
反正他早就没心思管公司，也没再参与任何创作。
那天的场地是在城郊的一家老会所，装潢旧了些，但气氛安静，人不多，都是业内相熟的熟人。
他正准备走的时候，听见身后有人低声喊了句：“她来了！”
顾承泽脚步顿了一下，回头看过去。
人群里，她穿了一身深色的风衣，头发披着，脸上没妆，整个人看起来清瘦极了。
她走得慢，像是每走一步都要喘一口气，但她还是稳稳地站在那里。
有人过来寒暄，她点头，礼貌回应。
她的眼神在场里扫了一圈，却没看他。
她是知道他在的。
她不看，就是不想看。
他站在那里，手握得很紧。
这不是第一次了。
她曾经在画展上也是这样出现，安静、得体、疏离。
像是在防着他靠近，也像是在给他最后一点尊严。
他想走过去。
可他知道，他靠近了，她就会走。
所以他没动。
他只能站在那里，跟别人笑着点头，像是个旁观者，看着自己曾经深爱的女人，慢慢地在他眼前变成了另一个人。
不是不爱，是不敢。
她现在太脆弱了，脆弱到他一句“你还好吗”，都可能压垮她。
她变得安静，克制，不再对谁抱期待，也不再试图解释什么。
她只是站着，用那副风骨撑起自己最后的体面。
顾承泽听见身边人低声说：“她还是厉害啊，这么多年，能活成这样不容易！”
“你听说她最近那个新系列了吗？‘十三封信’，就是她的手稿系列，传说每一封信都藏着一段她自己的故事！”
“前几天展出，有一封信被单独挂出来了，上面写的好像是—‘我没指望你回头，我只是想你路过的时候，心里难受一秒。’”
顾承泽没出声。
他知道那是她写的。
她写的不是给别人看的，是给他的。
他难受了。
但没用。
她不会再回来了。
晚上回家的时候，顾承泽拿出了那本他一直没敢再翻的画册。
他轻轻地打开，翻到最后一页。
那里有一张纸，是她后面夹进去的，上面只有一行字。
你要是再记不起我了，我也不会再来提醒你了！
他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过了很久，他低声说：“我记得！”
“你不用再提醒我了！”
“我记得你所有的画！”
“记得你喜欢的颜色！”
“记得你写字时候的笔顺！”
“记得你痛的时候不叫，怕我担心！”
“记得你生气的时候不说话，只拿我画错的草图出来一页页撕！”
“我记得你喜欢银杏，不是因为它漂亮，是因为它落地的时候不吵！”
“我都记得了！”
“可你……不等我了！”
他坐了整整一夜。
天快亮的时候，他给贺晓发了一条消息。
我不去见她了！
我知道她不想我再靠近！
但你告诉她，
我一直都记得她！
这辈子都不会再忘了！
那天清晨，贺晓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消息，盯了好久，没回。
她从床上起来，走到阳台抽了一支烟，手指都被冻得僵硬。
阳台外的风有些大，吹得她眼睛发涩，不知道是风的问题，还是那些年堆在胸口的东西又被搅了出来。
顾承泽的消息她看懂了。
他是真的放弃了。
不是不爱，也不是不想，而是知道自己没那个资格了。
贺晓走进病房，看着床上安静躺着的苏瑾谙，声音不大：“他给我发消息了！”
“说不来看你了！”
“他说你不想见他！”
“他说他记得你了，也不会再忘了！”
苏瑾谙没睁眼，脸色还是一如既往地白，像那种刚从宣纸上擦过的铅笔画，薄得一擦就没了。
过了一会儿，她才低声说：“那挺好的！”
“他不来，我反而轻松点！”
“他来了，我怕我又要死撑了！”
“我现在，连咬牙的力气都没有了！”
贺晓站在床边，看着她，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