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勿忘我
顾承泽接过来，打开。
是那本画册的原稿。
他翻开第一页，里面夹着一张照片。
照片是一个女孩靠在轮椅上，闭着眼，身后是夕阳。
没露脸。
但他看着那身影，忽然一口气提不上来。
眼泪就那样没预兆地落了下来。
他不认识她的脸。
但他知道她是谁。
她是那个他忘了很多年，却一直在梦里低声说“你别忘我”的人。
她是那个他拼命清除，却还是在画里、梦里、身体里留下碎片的人。
他终于记起来了。
可已经来不及了。
盒子里还夹着一封信。
信很短，只有一句话：
我活着，是为了你记得。
你记得了，我就可以走了！
他蹲在地上，哭得像个孩子。
没人扶他。
他也不需要人扶。
他只需要再见她一面。
哪怕她已经不在了。
顾承泽回到车里时，手里的盒子还紧紧抱着，像是抱着一块灼热的铁。
他没开车，也没动，只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眼神空得像是被抽掉了灵魂。
他记起来了。
没有一个画面是完整的，没有一场对话是连贯的，可他就是知道了。
她是他忘掉的人。
不是陌生人，不是梦里虚构的影子，不是什么“情绪污染源”。
是他亲手推开的那一个，是他清除的，是他签字删掉的，是他亲口说“别再出现”的。
那一刻，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去找她。
他启动引擎，车开得飞快。
他拨了贺晓的电话，一遍，两遍，没人接。
第三遍才接通，贺晓那头声音明显带着疲惫。
“喂？”
“她在哪？”
电话那头顿了一下，像是怔住了。
“你说什么？”
“她在哪！”
顾承泽的声音低得发哑：“你知道我在说谁！”
贺晓没吭声。
“我记起来了！”
他声音越来越哑：“我想她了！”
“我想见她！”
“我不管她恨不恨我，不管她要不要见我，我现在就要见她！”
贺晓沉默了一会儿，语气忽然变冷：“你来晚了！”
顾承泽心口猛地一缩。
“什么意思？”
“她已经搬离康复中心了！”
贺晓说：“转院了，也不见人！”
“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她不让任何人告诉你！”
“她说，她活着是为了你记得！”
“你现在记得了，她就可以走了！”
“你找不到她了，顾承泽！”
“她留给你的东西，已经全部给你了！”
“她不欠你了！”
“你也别来要了！”
电话那头没声音了。
顾承泽握着方向盘，整个人都在发抖。
车子停在红灯前，他眼前忽然一阵发黑，险些撞上前面的车。
后面的司机疯狂按喇叭，他却连头都没抬。
他只觉得心跳得太快，快到一阵阵发疼，脑子也空了，像是什么巨大的东西从他身体里剥离出去，带走了所有力气。
他拨了贺晓的电话，这次没人接。
一连打了五次，都没人接。
他打开地图，开始搜索她去过的所有地方。
康复中心、画室、那家书店、她住过的地方、曾经他们去过的海边……
每一条路线，他都亲自去找。
一间一间问，一条街一条街地走，连展览时留下过的策展邮箱都去试着发了邮件。
没有回复。
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有的人是真的不知道，有的人只是沉默。
一个星期过去了。
他憔悴得像换了一个人。
他回到公司时，助理都愣住了，连开会时他的声音都没底气了，文件一页一页看不进去，户问的问题也反应慢了好几拍。
林清浅在他办公室门口站了许久，终于还是推门进去。
“你在找她？”
顾承泽没说话。
“你知道你现在的状态，回到以前了！”
她的语气听不出喜怒：“你一看到她的画，你就控制不住情绪！”
“你还想再犯一次？”
“你忘记她，是我救了你！”
“你记起她，你会毁了你现在的一切！”
“你现在连工作都做不好，你要把自己毁了？”
顾承泽坐在办公椅上，整个人靠着椅背，眼神发直。
“我以前不是这样的人！”
林清浅眼神一变：“你什么意思？”
“我以前是有情绪的！”
“我以前是会记住承诺的！”
“我以前……是爱她的！”
“你把我变成了谁？”
林清浅咬牙：“她早就不在了！”
“你现在就算找到了她，你还能给她什么？”
“你能给她补偿？她要的根本不是补偿！”
“她就是想让你记得她，然后让你后悔！”
“你现在后悔了，然后呢？”
“她也不在了！”
顾承泽站起来，低声说了一句：“她等了我十年！”
“我不会让她一个人走！”
他又跑了一趟安养院。
门口的护士说不认识那人。
他说她以前在康复中心待过，是个画家，身体不好，腿不利索，可能转院时留下过信息。
护士摇头：“我们这里有很多这样的病人！”
“你得给我名字，我查系统！”
他张了张嘴，最后说不出来。
“我不知道她的名字！”
护士愣住了。
“我忘了她的名字！”
他声音很低：“我忘了她很多年！”
“现在她不要我记起来了！”
“她不见我了！”
“可我不能让她走！”
他回到车上，坐了很久。
然后拿出手机，把那本画册一页一页重新翻了一遍。
他现在能看清每一笔线条，每一滴色彩，每一个文字。
他看着她画的自己，看着她画的背影，看着她写的那些话：
你忘了我！
但我一直等你！
哪怕你讨厌我，记得我一秒，我也值得！
我撑不住了！
我要先走了！
你别再来找我！
你记得我，就好！
他捂着眼，整个人蜷在车里，低声说：
“我记得了！”
“你别走！”
“你回来，我这次……不走了！”
贺晓这两天手机一直没关机，哪怕洗澡都挂在浴帘外边的挂钩上，音量调最大，震动也开着，像是生怕错过什么。
她知道他会再联系她。
那天那通电话之后，她就知道顾承泽不是一时冲动。
他是真的记起来了，真的开始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