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我们都在假装
“你是不是又想起了什么？”
他看着她，没说话。
她伸手替他理了理衣领，指尖无意中碰到了他内袋那一块。
她顿了顿，随即收回手。
“我知道你还会梦见她！”
“但那些不过是记忆残影！”
“她已经走了！”
“你还在意的，只是曾经的习惯！”
他还是没说话。
她继续笑着。
“等我们结婚，去了度蜜月，你的情绪就会平稳很多！”
“你需要新的回忆来覆盖旧的！”
“你不是不记得她了吗？”
顾承泽抬眼看着她，眼神沉静。
“是啊！”
“我不记得她了！”
“但我总觉得，我错过了谁！”
林清浅的笑容一瞬间僵了僵。
她坐下，握住他的手，语气忽然温柔又悲伤：
“承泽，你不知道我有多怕！”
“我怕你再被那些破碎的记忆拉回去，我怕你又像之前那样头痛、失眠、情绪崩溃！”
“我不是想控制你！”
“我是怕你痛！”
“我只是想让你轻松一点！”
顾承泽低头，没回应。
她继续说。
“你说你错过了谁！”
“可你想过没有，也许你根本没有错过！”
“你只是做了正确的选择！”
“我在你身边七年，什么都没求你！”
“你忘了我多少次，我都陪着你！”
“可她呢？”
“她只要你爱她，不顾一切地要你回来！”
“她用的是命！”
“可你以为，她真的为你好？”
“她只是太想赢！”
“你现在是平静的，是正常的，是被治愈的！”
“你不能再回头了！”
她的话落下时，顾承泽忽然开口。
“她死了吗？”
林清浅一愣，随后笑了。
“早就死了！”
“在你第一次忘记她的时候，她就死了！”
顾承泽闭了闭眼。
一滴泪，从他眼角滑落。
他不知道他在哭谁。
他只知道，他心里，有个人，他再也想不起来了。
可他怎么都放不下。
哪怕全世界告诉他。
“你忘了！”
他的心，还是疼。
疼得他坐在黑暗里，什么也不说，只是紧紧抓着那张图纸，像在抓住自己仅剩的一点真实。
顾承泽坐在黑暗的书房里，窗帘半拉着，风从缝隙灌进来，吹动那张小小的图纸。
那张图纸他已经反复看过无数次，银杏叶的线条早已烂熟于心，每一次眼睛落在那句“归处，是你”上，他的心就会像被针扎一样疼一下，不是那种突如其来的神经痛，而是隐隐的、持续的、带着记忆碎片的痛。
他始终记不清这五个字是谁写的。
也记不起是谁画的。
但他知道自己不舍得扔掉。
林清浅说，那是粉丝寄来的东西。
医生说，是梦里潜意识制造的幻觉。
可他不信。
他越看那张图，越觉得心慌。
那种熟悉的窒息感，像是心脏深处埋着一根线，而这句话，就是拉扯那根线的钩子。
他试着睡觉，不看，不想。
可每当夜深人静，闭上眼，那句话就像火一样，从脑海里烧过来。
他的梦里，常常出现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不带责备，也不带愤怒，只是安安静静地看着他，眼里全是失望。
有时候他能听见她说话，她在梦里说。
“你要是忘了我，我就当你死了！”
然后梦就断了。
每一次醒来，他心跳都很快，整个人像刚从冰水里捞出来一样，浑身冷得发抖。
林清浅察觉到他情绪不对的那天晚上，特意在他睡前的牛奶里加了镇静剂。
“医生说你最近太紧张了，休息不好，会影响记忆稳定！”
“喝完早点睡，明天还有会！”
她坐在床边，笑着替他理了理被角，眼里温柔得没有一点破绽。
他看着她的脸，忽然问了一句。
“我以前真的喜欢你吗？”
林清浅的手顿了一下。
“怎么突然问这个？”
他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她，等一个答案。
林清浅轻轻笑了，带着点自嘲。
“你当然喜欢我！”
“你追了我很久！”
“你说我是你认定的人！”
“可后来你病了，记性不好，把很多事都忘了！”
“但没关系啊，我还在！”
“我陪了你这么多年，总会让你重新爱上我！”
她的话说得理所当然，没有一丝迟疑。
顾承泽低头，手握着被角，忽然说。
“那她是谁？”
林清浅眼神顿了顿。
“谁？”
“那个我梦里的女人！”
“她在梦里哭，穿着白裙子，说她快死了！”
“她说她不怪我！”
“但她不想我再梦见她了！”
林清浅垂着眼睫，声音低下来。
“可能是你潜意识里的幻觉！”
“有些人，我们以为重要，其实只是某一段时间的投射！”
“你现在清醒了，该放下那些不真实的梦了！”
他没说话。
他知道她说的很有道理，但他心里的那种疼，却越来越清晰。
那不是幻觉。
是他失去的记忆，在撕.裂。
另一边，苏瑾谙又一次住进了抢救室。
这一次是突发性心率失控引发的昏厥。
贺晓发现她倒在画室的时候，她正手握画笔，趴在画纸上，画未完成，纸面上全是水渍和晕开的墨。
她抱着她往急救室冲的时候，苏瑾谙的脸色白得吓人，嘴唇几乎没了颜色。
医生抢救两个小时，才稳定住情况。
“她不能再画了！”
医生疲惫地摘下口罩，对贺晓说。
“她的身体承受不了任何刺激！”
“现在不是她愿不愿意的问题，是她有没有时间的问题！”
“再撑下去，不是昏厥，是命！”
贺晓坐在病房外，整个人靠在冰冷的墙上，手里捏着那张还没画完的草图，纸边卷起，指尖压出的折痕一层一层的。
她想哭，但哭不出来。
她只是恨自己没能早一点拦住她。
可她又知道，她拦不住。
苏瑾谙就靠着那口气活着。
只要那张图没画完，她就不会停手。
她想留个什么下来。
不是留给顾承泽，而是留给她自己。
证明她曾经那么真切地活过，爱过，疼过。
哪怕到最后，没人记得她。
她也要画下自己的结局。
苏瑾谙醒来的时候，是第二天凌晨。
她看见贺晓靠在床边睡着了，眼角还有没擦干的泪。
她动了动，才发现身上连力气都没有了，喉咙干涩，舌头发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