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看秦泗邋里邋遢的样子，额头和眉毛都被蓬乱的头发遮住了，剩下的一张脸满是污渍，哪怕是熟人，也未必能够认得出来。
所以李诚对王勤突如其来的举动感到十分疑惑。
“不是。”
这时王勤摇摇头，然后缓缓放下手，看向秦泗那充满敬仰的目光却没有挪开。
“是刚才，孤雁同志将我从地上拉起来的时候，我猜到了他的身份。”
他闭上眼，脸上的情绪变得很复杂，有怀念，有感激，有悲伤，也有惋惜。
“他的这双手，我一辈子也不会忘！”
他说，“那天是2010年12月8日，原本平静祥和的沙漠，突然发出了轰隆一声巨响，大地也随之晃动。”
王勤说话，所有人都把目光移向了他，好奇他会讲出怎样一段故事。
而秦泗忽而皱起眉头，默默看着王勤。
他虽然没见过王勤，但这一刻，他觉得这个人是多么的亲切，多么的熟悉。
因为他们都曾在那片沙漠里艰苦奋斗，夜以继日。
2010年12月8日，他当然也还记得这一天！
那是西北可控核聚变研究基地存续的40年以来，发生过的最大最惨烈的一次核灾难！
四座反应炉连续发生爆炸，整个实验区被炸得支离破碎，整个大地铺满了红色的火光，而滚滚浓烟直冲天际，遮蔽了整个天空。
总共有超过一千位研究人员和维护工人参与救灾，目的是为了控制核燃料向外泄露，尽可能降低核污染的影响。
于是，一百多位英雄在这次灾难中牺牲了，其中就包括那个连二十岁都不到，刚进队伍的川蜀男孩，陈思睿。
除去牺牲者，剩余的人也都多多少少受到了核辐射的污染，许多人在后来几年里陆续去世，也有人尽管活着，但身体已经残破不堪了。
就好比秦泗。
“当时时间大概是晚上七点到八点之间。”
王勤继续讲述道：“当时我和几个同事刚刚做完矿区的安全收尾工作，回到宿舍还没来得及躺下，队长就风急火燎地把我们拉了起来，说实验区的反应炉负载过高，发生了连续爆炸。于是我们立刻换上了防火服，急速赶往灾区。”
他说着说着，双手突然紧握，眼神慌张不已，仿佛有无穷无尽的恐惧爬上了心头。
“你们永远也想象不到那是一番怎样的景象……”
他狠狠咽了口唾沫，呼吸急促。
“远在十多公里外，我们就能看见那片冲天的火光！”
“黑烟从沙漠中升起，在高空中搅成了一大团，一直向着远处蔓延，原本我们是能够看得见夕阳的，可当那片黑云飘过来……什么都看不见了！”
“那是我这辈子，见过最恐怖的一幕！”
秦泗也记得当时的画面。
不过反应炉爆炸的时候，他人就在反应区，看不见黑烟遮天蔽日，只能感受到耳膜剧痛流血，周围到处回荡着音爆般的轰鸣。
霎时间天摇地动、火光四起，整个世界都被一团黑霾笼罩，伸手不见五指。
他当时的第一反应，就是立刻前往反应区中心，关闭核聚变反应炉的枢纽阀门，防止核能外泄，从而引发更加恐怖的灾难。
“我们接到的任务，是抢救研究成果。”
王勤道：“在实验区大楼里，有研究人员耗费无数个日夜，经历了千万次实验才得到的成果，队长告诉我们，就算是死在里面，也要把资料给丢出来！”
“当时我们怀着一腔热血，拍着胸脯说保证完成任务！可……”
“可我们还是把这场灾难想得太简单了。”
他紧紧闭着眼，心里所有的痛苦都翻涌而出，凝聚在他近乎扭曲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