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满被温屿安扶到休息室。
休息间铺着厚绒地毯,踩上去,轻飘飘的,隔着什么似的。
像她的心情。
飘荡的、伶仃的。
温屿安替她倒了杯温水,又摸了摸她的额头。
不烫。
温屿安松口气。
宋满只觉不好意思,“刚刚连累你了。”
声音轻轻的,软糯的。
懂事到不像话。
不知道吃了多少的委屈。
温屿安心口一霎灼烧的痛,“什么连累不连累,都说了是朋友,朋友不该是肝胆相照,两肋插刀吗?”
宋满忍不住打趣,“真到要插刀的时候,你不知道会跑多远。”
“不会。”
宋满一怔,抬头去看。
温屿安正看着她,目光极深,底色好似很悲凉。
“我……”
温屿安同时开口:“满儿……”
“你先说。”
“你先说。”
又是同时开口。
两人四目相对,不由都笑出声来。
宋满道:“你说吧。”
温屿安瞧着,斟酌着开口:“满儿,你和你小叔……”
他有意放缓语调,发现提到‘小叔’后,她背都僵直了。
商人最会察言观色。
此刻哪里还有什么不明了的。
偏偏宋满还在欲盖弥彰,“我和小叔关系不好。”
温屿安不忍戳破,“看出来了,就是不清楚,为什么他会这么对你。满儿多好一姑娘。”
宋满被他说得害羞,故意歪曲道:“你在恭维我!你是不是想借我跟父亲打好关系!”
温屿安笑:“被你看出来了,那满儿有被我恭维到吗?”
宋满沉吟了一会儿,点头,“勉为其难有吧。”
温屿安:“那我再恭维恭维。”
宋满以为他又要说些好话。
温屿安却是深吸一口气,盯住了她的眼睛。
“于你来说,咱俩见面不过几次,要说深刻,简直唐突,但满儿——你可以绝对信任我。如果你想,什么事都可以跟我说,我绝对站你这边。当然,如果你不想说,我也绝不会逼问。”
诚然,如他所说。
这话的确唐突。
可他的神情、语气,如此郑重。
一如刚刚的那句‘不会’。
一如刚刚点到即止的问题。
宋满心潮涌起,方才席间忍耐的泪滔滔落了下来。
她捂住脸,声音嗡嗡的,“对不起。我……”
耳畔传来窸窣声。
下一瞬,她被人拥进怀抱里。
宋满一怔,正欲挣扎,一只手落在她后背,轻拍了拍。
宠溺的、包容的。
是一种长辈的爱护。
宋满呆滞一瞬,顷刻,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
她发誓,这是最后一次,为宋隽言哭了。
……
宋满哭到最后,不知是不是药效上来的缘故,又还是这段时日过于疲劳,竟哭睡了过去。
昏朦间,听到温屿安似在叫她。
她起初应了一下,后来眼皮渐沉,困得一点力气也无,便没再张口。
温屿安见她睡熟,起身,挑了一根发,缠绞几圈,神不知鬼不觉地拔了下来。
不觉背后,门开一线,幽幽露出一男人的面孔。
宋隽言推开门。
‘嘎吱’一声。
温屿安回头,十分自然地揣兜,将发丝放了进去。
“宋二公子。”
宋隽言看了眼正睡着的人。
屋里揿灭了灯,丝绒窗帘半拉着,熹微光从那里透进来,河流一样,淌在她白腻娇俏的脸上。
一点朱唇微启,轻而缓的呼吸。
鲜辣得生动。
温屿安侧身,挡住他的视线。
宋隽言抬眸,目光锐利。
温屿安从容不迫,“宋二公子来得不巧,满儿已经睡了,你要是兴师问罪,麻烦等满儿醒了来。”
宋隽言哂然,“我有说过我是来兴师问罪的吗?”
温屿安笑得玩味,也笑得凌厉,“那你找满儿有什么事?”
“不关你的事。”宋隽言走近,“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容易叫外人嚼舌根。我来了,温先生请自便吧。”
温屿安不动,“宋二公子不陪俞小姐了?”
沙发上的人‘唔’了一声,翻了个身,搭在身上的毛毯栽下来一半。
温屿安正要捡起来。
斜剌里伸出一只手,夺了过去,给宋满盖上。
动作很轻。
生怕吵醒到熟睡的那人。
温屿安瞧着宋隽言。
宋隽言亦看向他。
脸上泼了墨一般,刻骨的戾气。
温屿安眼底浮起冷气,“她刚刚哭了,你知道吗?”
宋隽言喉结滚动。
温屿安又道:“在席间不维护她,现在你跑来献什么殷勤?”
宋隽言道:“你又是什么身份替她说这些。”
温屿安似笑非笑,“比你有身份。”
宋隽言眼神一沉,淬了冰般。
恰时有风涌进,丝溜溜吹过两人衣角,豁剌剌一阵乱卷,遮掩住了暗潮声。
不知过去多久,走廊外响起俞念的喉咙。
“隽言,你在哪儿?”
温屿安面露讥嘲,“宋二公子还请出去吧,不然等会儿俞小姐看到你在这儿,又要把气撒在满儿身上了。”
宋隽言注视着他,一言不发往外走。
俞念转过拐角,看到宋隽言,一愣,匆匆走上去,“你去哪儿了?”
宋隽言道:“卫生间。”
卫生间分明不是这个方向。
俞念也不戳穿,只是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去见我父母。”
过道的声控灯,随着两人前行,一盏盏亮,一盏盏灭。
宋隽言的脸也忽儿明,忽儿暗,“再等一阵儿。”
俞念不乐意,“都这么久了,我父亲一直念叨着要见你。”
宋隽言转过头,眼神冷冽,嘴角却噙着笑意,“这么迫不及待要嫁给我了?”
俞念呼吸一紧,有些羞恼,“我才没有。”
“那就再等一阵儿。”
“你!”
宋隽言似觉得玩笑过了,俯身道:“老爷子刚去,事情多,也不合规矩,等过了这阵子,再去见你父亲。”
这说辞合情合理。
俞念不好再有异议,只道:“尽快吧,总章在我父亲那儿,他一日没见你,一日就不会盖章。再拖下去,只会有利于宋廉明。”
宋隽言不说话,神情凝重,似一汪死海。
俞念意识到自己话过了,赶忙描补,“我父亲只是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有些担心,得见了你,他才能安心。”
“什么风言风语。”
“你和宋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