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好似一下稀薄起来。
众人纷纷望向声源处。
赵博眯觑眼,“刚刚是你在笑?”
张夭神情明显一慌,随即镇定下来,“是我。”
赵博狞笑,“你笑什么?”
张夭咬紧唇,“我只是不明白,她说错了一句话而已,这位小姐好大的脾气,让人跪下跟她道歉。”
神情是泫然欲泣,语气却不阴不阳,直指宋满。
赵博心里‘咯噔’一下。
暗啐自家经理是怎么选人的,挑来这么个没眼力见的家伙。
他家还仰人父亲宋廉明的鼻息苟活呢!
华家乐觉察出好友的为难,亦是宋满受了诋毁,他必须得出面维护。
华家乐站起身,“小姐好一张颠倒是非黑白的嘴,我对象什么话都还没说呢,你就给她扣了这么大一顶帽子?”
恰时光探了过来,张夭脸一霎被照亮,又隐入黑暗,眼底水光飞速而逝。
华家乐看清,身子猛然一怔。
张夭什么话都没说,却又似什么都说了。
宋满旁观着,慢慢坐直了身子。
一旁的赵博却是气炸了,一脚踹向身旁的女伴,“溪溪,我让你道歉,你觉得很为难吗?”
溪溪被踹得栽倒。
吊带顺势滑下肩臂,胸前不堪负荷,隐隐裸出柔软的鸟喙。
溪溪却无所觉,泣声道:“没有!没有!”
边说,边膝行过来,直要朝宋满道歉。
宋满终于看不下去。
总觉得回到了旧社会,一股子封建腐朽的吃人规矩。
宋满抓起自己大衣扔给溪溪,遮住那二两粉蒸肉。
“一句话而已,不知者无罪。”
溪溪如蒙大赦,哭着道谢。
偏偏张夭不依不饶,“人面儿都丢尽了才来谈不计较,宋小姐好生大度。”
赵博这下脸都黑了,还来不及做什么,只见一旁宋满拎起酒杯,掷向了张夭。
张夭尖叫。
酒水晕开,亮晶晶,像碎裂的镜子,照出布料之下白花花的胸脯。
“宋满!”
张夭捂住胸,神情羞愤难堪。
众人这时才醒过味来:这两人应当是认识。
宋满面无表情,“我让你多说几句,就忘了自己身上穿的是什么衣服了?”
张夭脸色一白。
华家乐不忍:“满儿妹妹……”
宋满凛眉,恍惚没听见似,又道:“你想做中大人,也得看我是不是邓康。”
“我去一趟卫生间。”
这句不知是冲谁说的。
撂下之后,宋满作势往外。
华家乐立时道:“我陪你。”
“不用。”
“我……”
话还没说完,面前的人啧了一声。
华家乐一震,看向宋满。
她正瞧着他,眼珠琉璃似的,把什么情绪都隔离了,脸上一如初见,滑笏微笑,礼貌周到。
华家乐空咽了一下。
宋满道:“我想一个人去。可以吗?”
华家乐沉默,下一瞬,让开路。
宋满:“谢谢。”
然后绕开他往外走。
门关上一霎,愣住的赵博这时才回过神,“房间里有……”
之后的话,宋满没仔细去听了,出门左转,打算凭自己直觉去寻卫生间。
然而人果然不能高估自己。
宋满凭直觉的后果就是,转了十来分钟,把自己给转迷路了。
宋满正欲提脚离开,听到一房间里传来声女人的啜泣。
是张夭的喉咙。
宋满脚步鬼使神差地停住了。
然后听到张夭说:“她是你对象,那我是什么?”
无人应。
张夭的哭声更加破碎了,“你说啊!说啊,我是什么!”
仍是无人回应。
宋满刚走近一步,想听仔细一点。
‘哐’的一声。
酒瓶被人砸碎。
华家乐的声音平地而起:“你干什么!”
“你回答我!我是谁?”
华家乐毫不犹豫:“对象,对象,你满意了吧!”
张夭:“那她呢。”
华家乐无奈:“她只是家里介绍的联姻对象……你何必跟她杠。”
张夭哭得抽噎,嗓音却是软和许多:“我知道我不该跟她杠……她是宋家的千金,我比不过她,可我那都是喜欢你啊,我忍不住,才做了那样的事!”
华家乐不置可否:“你先把瓶子放下。”
张夭:“那你喜欢她吗?”
华家乐不回答。
张夭哭声又有欲烈的趋势,“因为她,我和你的关系要遮着掩着,但我甘愿,因为我喜欢你,所我也甘愿忍受她的诘难,咽下一个又一个的委屈。
可我也是人,我也有情绪,我的心也会痛,我看到你护着她,我又嫉妒又害怕,我怕你喜欢她!我怕忘了我!
与其走到那样绝望的境地,还不如……”
“夭夭!”
宋满听到什么东西被撞掉的声音。
紧接着,酒瓶砸在地上,清而脆的碎响。
含糊暗昧的水渍声。
女人的叫声更加潮湿了。
宋满自觉没有窥听这些的怪癖,转身走了。
她倒没有太大的震惊与失落。
一来,她本就不喜欢华家乐。
与之相处既是迫于阮文华的压力,又是想借此摆脱宋隽言。
前段时间,华家乐捧着一颗‘真心’,赤诚热烈地待她,叫她一直觉得愧疚。
如今知道这‘真心’纠缠了利益,不过一个徒有其表的空壳罢了。
她甚至还松了一口气。
二来,方才在包厢,她便有所觉察两人的关系不一般。
只是那时候被当下的事缠绕,不便宋满深入思考。
出了门,找寻厕所的这段时间,她百无聊赖地回想一番,才发现一切都有迹可循:
第二次相见张夭便叫他‘华学长’。
在校领导办公室遇见她和华家乐时眼尾的水光。
还有那被不了了之的刑事处罚。
……
起初宋满以为只是简单嫉妒,如今再回头咀嚼,才品咂出其中曲折的意味。
经此一岔,宋满却是柳暗花明,终于找到了卫生间。
她打开水阀,洗手。
哗啦啦……
满脑子的思绪水似的流了出来。
当时宋隽言模棱两可说了华家乐私生活复杂。
她撂狠话,说不在意。
可事实证明,她虽不会因此受伤,但到底被恶心到了。
如果真正和华家乐订婚。
宋满有预感,这样的恶心事绝不在少数。
而权贵圈,只要订婚、结婚,板上钉钉了。
除非犯了大错,丧偶……
阮文华只会叫她大度,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何况,华家乐还知道她和宋隽言的事。
难道自己真要从一个坑跳到另外一个坑吗?
宋满叹息,关上水阀,正要抽纸擦手,头皮突然一麻,浑身汗毛倒竖!
镜子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男人。
板寸头,黑衬衫。
右眉一道疤,截断眉峰。
眉峰下,一双含了戾气的狭长眼,正直直盯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