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笔趣阁5200 > 其他小说 > 兄友妹恭 > 第一百二十六章
    陈安一路闯红灯把车开到灯火通明的医院。急诊室的值班医生正在大堂跟护士打情骂俏,被脸色铁青的陈安打断了:“医生,快救人。”

    难得今天急诊室人不多,医生让他把人放单人床上,拿手电照了下瞳孔,测了心跳,闻到淡淡酒味后,问:“有酒精过敏史吗?”

    陈安的胸膛不停起伏:“不知道。十八岁前没喝过酒。”

    医生想这还分段说,问:“十八岁后呢?”

    陈安摇头,突然想起她在钟鸣的酒吧好像喝过,但现在他也不大确定,当时她喝的究竟是不是酒了。他想给钟鸣打电话,不过钟鸣的手机号早在七年前就被他删掉了,即便没删掉,联系方式也不见得没有变。

    医生又问有没有药物过敏,因为前一个问题,陈安回答得很谨慎:“十八岁前没有过敏。”

    医生看他这一棍子打不出个闷屁的情况不再多问,直接安排吸氧和做皮试。

    陈安一路抱着人进来,额头上都是密密麻麻的汗,也忘了要脱去外套,就这么傻捂着站在床边,看护士架上吸氧器和血氧仪。

    程乐乐一动不动地躺着,任由护士拨弄,连扎针的时候表情都没有任何变动,仿佛已经完全和这个世界不再有了关联。

    七年间,其实也不是没有一点关于程乐乐的音讯的。泰高的老师无意间透露了她最后报取了哪所大学;又有大学的同学把毕业照PO在网上;关注她所有同学的动态,总能在庞杂的信息中捞到一丢丢关于她的只言片语。程乐乐似乎在北京并不擅长交友,这些信息极少,但他至少不会去胡思乱想地怀疑她是否已从地球上消失。

    然而今天天亮时,陈安做了一个非常含糊不清的梦。他梦见干爹干妈在一个广袤的寂静之地,正向不远处的程乐乐伸出手。手指快要接上的时候,他惊醒了过来,梦境倏地瓦解。他本来也回忆不起来了,只记得梦里他一直在无声地呐喊呼唤。如今,程乐乐近乎死亡般躺在床上,他瞬时想起了梦里的所有细节,拼凑起来像是某种不详的预兆。而这种预兆正得到应验。

    值班医生又过来看病患情况,见一米八几的家属脸色惨白,拳头握得青筋必现,不由安慰道:“是酒精引起的过敏性休克。你送来及时,注入激素后,再挂水应该就没什么大碍了。我建议转到住院部再观察几天。”

    陈安麻木地点了下头,问:“如果我没有及时送来,是不是——”

    值班医生看了他一眼,转头看了下病床上的人:“以前碰到过一对吵架的情侣,喝闷酒喝到天人相隔的。”

    陈安嘴巴抿了抿,两眼全是红色的血丝。

    盐水挂下去四五袋,程乐乐眼珠子终于动了动,醒了过来。钻进鼻尖的是曾经非常熟悉的消毒水味道,这让她有一时半刻的怔忪,以为自己又在肿瘤科陪妈妈化疗。那种沉闷绝望的心绪随之涌了上来,她痛苦地闷哼了一声,微微偏头,看见了吊瓶,吊瓶的输液管一路顺到自己的左手上。

    她的头仍然晕晕沉沉,依稀记得自己喝了一瓶酒,好像没过多久就失去了意识。她以前没正经喝过酒。十八岁前她几乎是在两位父亲的监督下成长起来的,自然滴酒不沾。大学毕业聚会赶上母亲重病,也错过了和所有同学酩酊大醉的机会。进了公司,黄天苟手脚不干净,她害怕吃亏,在第一次喝酒场合就坚定地咬定自己酒精过敏。老黄狗不信,让她抿了几口,皮肤立竿见影地起了红疹,为了让他长记性,她还故意多请了一天假。但其实,那时她刚好是柳絮过敏,身上已有了反应,她只是将计就计地演了一下,连自己都混淆了。

    她不抽烟不喝酒。如果苦难真的可以靠这些有害物质撑过去,那她估计会上瘾,变成一个烟鬼酒鬼。她不想堕落,所以拒绝了所有不良嗜好的开端。

    然而不知道昨天脑子是不是短路了,竟然起了喝酒的心思,而且立刻把自己弄栽了。

    程乐乐觉得憋闷,她意识到脸上还有个面罩,想抬手摘下来。病房的门就打开了,陈安拿着一块湿毛巾进来,见她挣扎,按住了她乱动的手。

    程乐乐瞪了他一眼,似有话要说。

    陈安见她脸色已经比凌晨时分送来时好了几个色阶,松开了手,替她摘掉了面罩。程乐乐大呼一口气,问:“退了吗?”

    陈安以为她要说什么要紧事,没想到一开口还是这事,不由哭笑不得。

    以前程乐乐仗着陈安能赚点零花钱,两人又是不分你我的亲密,在花钱这事上没什么概念。她出门买东西不看价格,只看需求。小县城也没奢侈昂贵的消费品,只要她看上了,陈安便自觉当移动的取款机。然而时隔多年,程乐乐生活朴素,在钱的问题上格外较真。早在鬼屋办卡时,他就发现了端倪,只不过当时他以为程乐乐是替破产的他省钱,现在想来,干妈重病五年,花费开销自然不少,程乐乐经历过经济困顿、捉襟见肘的日子,才能像现在这样精打算盘。

    陈安坐下来,拿毛巾轻轻擦着她的手:“乐乐,你还记得吗?很多年前,我在省城成立了一个公司。那家公司还在,经营得也还可以。”

    陈安说这话并非自谦。波谲云诡的投资界,谁今天敢自称上帝,明天就得去见上帝。他习惯了低调和谨慎,对自己的成绩向来是平和谦逊的心态。

    程乐乐姑且听得下这种涉及到钱的喜讯,问:“还可以是指哪种程度?”

    陈安说了句听上去也挑不出错的话:“至少可以担负得起买包的费用。”

    程乐乐花了许久才将这句话消化完毕。

    原来小哥并非落魄,那之前她为节省开支殚精竭虑,像是她一厢情愿地自讨苦吃。当然,为老板省钱是一个员工该做的分内事,这和老板的境遇好坏没关系。她没有资格发脾气。

    良久后,程乐乐开口:“要是你的经济情况没有我想象中那么糟糕,那就再好不过。”她垂眸,接着说,“怎么支配你的钱是你的自由。消费时代嘛,用包来哄女人是个不容易出错的法子,你这么做无可厚非。但你没必要把这样的心思用在我身上。”

    程乐乐有意要和陈安的女朋友划清界限,但陈安又会错了意,以为对方在指责他过了线。

    他在脑内刚和程乐乐经历过一场生离死别,对很多事情已经看开。底线退到最后就是没有底线。

    听罢,他甚至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来,道:“来得匆忙,忘了把手机给你带过来了。等下我回去去取,顺便让钟鸣来看你。”

    程乐乐要不是觉得面罩戴上确实不好受,此刻都想把面罩再盖回去装死了。

    果然有了异性没了人性,她住院刚醒,他就着急离开了。

    她拨了下被子,翻了个身,鼻音浓重地说了句:“随便吧。”

    陈安见她累了,给她掖好被子,便下了楼。

    到了楼下的停车场,陈安又翻出了烟。他本来没有烟瘾,最近却被折磨得快要烟不离手。他抽出其中一根叼在嘴里,没点火,先在大众点评网上查了一下“鸣”的座机电话,查到后拨了过去。

    酒吧这会正在清场,电话响了很多声才接起来。陈安也不管对方是谁,直接说:“和钟鸣说一下,程乐乐在县人民医院住院部12楼VIP病房。”

    说完他就把电话挂了,拿起火机点了火,自嘲地笑了笑,开动车,收音机自动播放,早上五六点钟,连交通台都是随机播放的音乐。从医院开到家,电台一路播放了于文文的《体面》、林宥嘉的《浪费》、薛之谦的《绅士》、李荣浩的《不说》和卢冠廷的《一生所爱》。苦情歌的歌词仿佛为他量身定做,下了车陈安觉得自己跟嚼了一斤黄连似的,内心凄凉狼藉一片,到家就栽在沙发上养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