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室里。
江淮越想越觉得今日之事有些不对。
这事本就是漏洞百出,便是今日当值之人不是他,此事不合章程,细细查问之下春兰也会被放离刑部。
本就是无中生有的事。
治不了春兰的罪,春兰也被关不了多久。
可这幕后之人偏偏做了。
春兰是江锦安的心腹,春兰被抓江锦安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那若是有人从一开始想取的就是江锦安的命呢?
从脊背升上一抹寒意,江淮连大氅都来不及穿,急匆匆出了值室。
长街上,四周寂静,落针可闻。
江锦安来的匆忙,只带了两个护卫同车夫,此刻车夫已然殒命,那两个护卫尽力拦着追杀之人,为江锦安和春兰争得了一线生机。
刑部四周并无民居,长街空洞寂静,江锦安拉着翠微踏在细雪之上,身侧不断有箭矢飘过。
利箭划破大氅破空而去,春兰小腿中了一箭,倒下的那刻溅起细碎霜雪。
“姑娘!别管我!快跑!”春兰推了她一把,急切道:“快跑啊姑娘!”
江锦安脚下踉跄两步,却并未舍下春兰,二人身侧有堆放的柴垛,江锦安干脆拖着春兰躲到柴垛后。
有箭矢划过手臂小腿,鲜血喷溅而出,江锦安痛的浑身都打着颤,却还是把春兰给拖了进来。
那两个护卫奋力抵抗许久,此刻已是自顾不暇。
那些人是冲自己来的,江锦安此刻只能寄希望于陆清渊快些来到,刺中春兰的那根箭矢早在混乱中折断,她撕下一截衣料替春兰包扎好伤口。
小脸尽是苍白之色。
春兰的手也凉的彻骨,她紧紧攥着江锦安的手,却还是道:“姑娘,等会儿我披着你的大氅出去,你趁机快些逃了吧。”
春兰也看出那些人是冲江锦安而来,这才想出了这样的法子。
可江锦安又怎会答应?
“胡话!这世上就没有比活着更重要的,我的命是命,你的命难道就不是了?”面对生死的恐惧她自然是怕的,可即便是再怕,江锦安也做不出这样的事。
她紧紧握住春兰的手,交代道:“若我今日不幸在此殒命,你千万要告诉念依,不可轻信赵家人,万事以自己为先。”
说着,江锦安便要起身冲出去,以己之身吸引开那伙贼人。
可她才出了柴垛,便有人把她拦腰抱起。
月白色的衣裙在空中划出一道绚丽的弧线,有长刀拦住空中流星一般的箭矢,那青色的衣衫,衣袖在空中猎猎作响,那横长刀立于她的身前的人——竟是江淮。
江锦安一怔,已然有人冲到自己身前,刀刃寒光阵阵,映出姑娘苍白的面容。
原以为自己避无可避,可谁又能想到,江淮竟挡在了自己的身前。
兵刃相接,割碎风雪。
江淮一脚踹在那人腰腹上,对身后的江锦安道:“快跑!”
发髻早在逃亡之路上散落,珠钗玉簪落在雪地上。
华贵的首饰并着鲜血,像是幽冥路上开出的糜艳的花朵。
江锦安不曾有半分犹豫,舍下江淮大步逃离。
前方陆清渊已然带人赶来,瞧见江淮在前方苦苦支撑时,陆清渊的眸色沉的厉害。
“陆清渊!”江锦安扑进他怀里,凌乱的发丝垂在面颊上,“快去救春兰他们!”
陆清渊未言,他拔出长剑,把江锦安护在身后,“莫怕,有我在。”
江娇派来的人实在太多,纵使是羽箭已然用尽,后面却还有数十人朝江锦安奔来。
陆清渊只带了叶舟一人,纵使是他再强悍,也不能保证护的江锦安周全。
此刻叶舟与一人缠斗着,原本护着江锦安的位子便有了空缺,有人想趁机而入,谁料江淮竟不要命似的冲了过来,顶上了叶舟的位置。
刀刃划破皮肉,深可见骨。
江锦安看的分明,江淮他原是可以躲过这一刀的,可他为了救自己,却选择了硬生生抗下那一刀。
有温热溅在面颊上,江锦安无措的抬手抹去。
入目,鲜血混着霜雪流了一地。
尸体横陈,风雪渐起,她迷了眼,有些看不清眼前的场景。
陆清渊与江淮背对着背,把她护在中间。
但凡是想近身取她性命之人,无一例外都死在了二人剑下。
厮杀声不断,陆清渊身上也挂了伤。
那些人瞧出江淮武艺不敌陆清渊,便一窝蜂都朝着江淮而去。
刀剑刺入皮肉,早已分不清是谁的血。
缠斗之下,江淮被人困在一隅。
陆清渊身后的位置彻底暴露了出来,有人见机提刀朝她砍去,闪着寒芒的刀刃近在咫尺。
“阿衡!”
江淮嘶吼着回身,目眦欲裂。
就在江锦安以为自己即将命丧于此之时,陆清渊回身,提剑挡住那一刀。
与此同时,有长刀直直刺入他背脊。
江锦安红了眼:“陆清渊!”
挑飞那人的长刀,近乎是陆清渊的长剑刺入他心口的同时。
陆清渊抬手捂住了江锦安的眸。
鲜血在面颊上溅开,是温热的。
“别怕,我在。”陆清渊声音是一贯的沉稳,只是尾音轻微有些发颤。
他回身,出剑迅速,一剑封喉。
暗色的衣袍染了血,颜色愈发幽深。
衣袍上金线织就的繁复图案逐渐洇湿,陆清渊捂着她的眼,轻声道:“闭上眼,不许看。”
“陆清渊!”她声音里已然带了哭腔。
兵刃的铮鸣声响彻耳畔,陆清渊的声音却温柔的落在她耳边:“听话,别看。”
江锦安闭着眼,不知过了多久。
只听见耳畔厮打声愈发响亮,身上忽然多了一份重量,陆清渊拄着剑,清隽的面颊上此刻尽是鲜血,连站都站不稳了。
江锦安也看清了局势。
是厮打声引来刑部差役,有人放了响箭,巡防营的人闻声赶来,局势霎时间被扭转。
“陆清渊!”看着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她落了泪,滚烫的泪珠落在他面颊上,江锦安忍不住骂道:“你这个混蛋!”
陆清渊但笑不语,他的确也已经力竭。
那些人身手不凡,想来亦是军中翘楚。
叶舟拖着春兰行至江锦安身前。
春兰紧紧抱着江锦安,哭的鼻涕眼泪一起流下来:“姑娘,您没事吧?”
江锦安摇了摇头:“我无事。”
可陆清渊的伤耽搁不得,命人把马车赶来,她小心抱着陆清渊,生怕碰触到他的伤口,她哽咽着:“我们回镇国公府。”
陆清渊低低嗯了一声,被江锦安搀扶着上了马车。
车门关闭的那一刻,江淮正踉跄着起身。
眼眸里的不甘、痛苦、怨愤随着车门关闭的那刻被阻隔在外。
江锦安只顾着观察陆清渊的伤势,自然是不知道这人撩开了车帘,目光幽幽落在江淮身上。
他勾起唇角,眼底闪着独属于胜利者的光芒。
握着剑柄的手渐渐收紧,江淮紧咬着牙。
他就知道,陆清渊伤的根本就没那么重。
这个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