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二人相视一眼,哈哈一笑。

    兵不厌诈。

    骗起心怀叵测的异族人来,毫无压力。

    朱元璋忽然想起什么,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孩童般的顽皮笑容:

    “对了,他不是一直吵着要上栖霞山吗?准了!”

    老皇帝哈哈一笑,眼中精光四射:

    “明个就让鸿胪寺,带他去最荒凉的那片山头转转,就说……就说那里是咱大明的‘军事重地’!”

    三日后。

    当使者在鸿胪寺回廊“意外”捡到一份“机密”军报时,那双深陷的眼窝里顿时迸发出贪婪的光芒。

    他佯装镇定地将文书塞进镶金边的衣袖,却没注意到,暗处一名锦衣卫正冷笑着记下他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

    当晚,烛光下,使者伏案疾书。

    他时而皱眉思索,时而得意轻笑,将白日获得的“机密”,悉数记入那本烫金密码文书。

    他精心记录下了“明军火炮射程不足二百步”、“蒸汽机故障频发”“河流泛滥”“北方常年大旱”等情报。

    帖木儿使者将鹅毛笔蘸满墨水,在密码文书上郑重写下:

    “广智侯陆知白,此人需格外留意。”

    他眯起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回忆起近日在京城打探到的种种传闻。

    此人身系大明技术命脉,带人研究出了许多创新物件。

    许多人提到他,都是多少要夸上几句的。

    “如果能把此人~献给我主~再好不过了……”

    帖木儿的使者想着。

    他们的皇帝帖木儿,平生有两大爱好,一是收集世界各地的工匠和学者,二就是到处征战。

    原本,两名来自大明的使者远道而来,帖木儿非常想留下他们,让他们传授汉学。

    但是两人坚决不从。

    于是帖木儿就派出使者,想与大明皇帝商谈……

    ……

    朱元璋在武英殿内来回踱步,靴底踏在金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停下脚步,对侍立一旁的锦衣卫指挥使毛骧沉声问道:

    “那帖木儿使者,在京城盘桓多久了?”

    毛骧躬身答道:“回陛下,快要二十天了。”

    “这么久!”朱元璋猛地拍案,震得茶盏叮当作响,“咱看他是把鸿胪寺当茶馆了!”

    老皇帝眼中寒光闪烁:“传旨,就说……”

    他略一沉吟:“就说黄河汛期将至,为使者安全计,命礼部明日就送他启程回国。”

    毛骧会意,嘴角微扬:“臣明白,定会派精锐‘护送’,保准让他一路‘平安’过黄河。”

    次日清晨,使者还在睡梦中,就被开门声惊醒。

    礼部郎中带着一队锦衣卫站在门外,笑容可掬,却不容拒绝:

    “陛下体恤使者归途遥远,特命下官等护送您启程。车马已备好,请——”

    使者慌忙披衣而起,惊叫道:“我的主啊~怎么这么匆忙~就到了离别的日子~仆人要面圣辞行……”

    “陛下日理万机,特意嘱咐不必辞行了。”

    郎中一挥手,几名锦衣卫已经进来帮忙“收拾”行李。

    礼部郎中笑容满面,指着院外的车马:

    “全都是丝绸和瓷器~若不是怜悯你回城路途遥远,陛下还会再赏赐多些。”

    顿了一顿,又笑道:

    “陛下得知贵国皇帝一心向学,特赠四书五经一套~”

    半个时辰后。

    使者坐在疾驰的马车里,透过车窗看着迅速后退的南京城墙,脸色阴晴不定。

    前后各八名锦衣卫骑兵将车队护得严严实实,说是护送,倒更像押送。

    “大人不必忧心,”领队的千户在马上笑道,“卑职等定将您平安送过黄河。”

    当夜在驿站,使者刚想溜出去,就被“恰好”起夜的锦衣卫撞见:

    “使者大人,这荒郊野外的,小心有狼。”

    十二日后,车队抵达黄河一个渡口。

    黄河之畔,暮色渐沉。

    帖木儿使者的马车队,停在郑州上游的河堤上。

    远处夕阳染红了整片水面,波光粼粼,如同熔金流淌。

    他刚想抱怨锦衣卫赶路太急,却突然被眼前的景象震住——

    黄河浊浪翻滚的河心,三艘庞然大物正轰鸣作业。

    那船身比寻常战船还要巨大,通体木质,却泛着铁质加固的冷光。

    船首高耸,烟囱喷吐着滚滚白烟。

    蒸汽机的轰鸣声隔着老远都能听见,震得人胸口发闷。

    “那……那是什么船?让我的心肝发颤?”使者瞪大眼睛,声音微微发紧。

    “清淤船。”锦衣卫千户漫不经心地回答,嘴角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

    使者死死盯着河面。

    只见船侧的铁爪缓缓沉入水中,十几个人操作的绞盘转动。

    使得铁爪“咔”地一声扣紧,竟生生从河底抓起半丈宽的淤泥块。

    黑褐色的泥浆哗啦啦倾泻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