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飘洒在发上、脸上,有淡淡凉凉的触感。

    她在沙沙声中睁开眼睛,眼前是蜿蜒的灰色公路,公路左边,青山绵延不绝,公路右边,悬崖深不见底,春风吹得两侧路上的梨花纷纷扬扬,细雪一般把整段路都笼罩其中。

    她站在这风里,手里握着竹杖,背上背着背包和一只巨大的玩偶熊。

    毫无预兆飘来的雨丝让她短暂地停驻片刻,一边手搭凉棚往前路看去一边张口吐槽:“我只是离家出走又不是西天取经,怎么这么多考验?”

    放下手,她提起竹杖,往前跑了起来。

    帆布鞋坚硬的鞋底在沥青路上踏出啪啪的声响。

    叶十一在这奔跑中想起来,自己这是从孤儿院离家出走了,不巧大巴车刚出花盒县就出了故障,她就想干脆走到高谭市火车站去。

    这条路前段时间因为下雨塌方,被暂停通车了,老头他们应该短时间内想不到往这边找。

    等到火车站以后,她打算先抽签,抽到哪座城市就买去哪里的车票。

    先呆上一年,呆腻了就再抽签……

    当然那些计划都还比较远,总之如果可以的话,她优先希望能在去火车站的途中找到借宿的地方,再不然好歹得有个方便搭帐篷的平地,不然她就又得去山里睡了。

    脚步声回荡在公路上。

    她一边想着这些,一边快步冲过了拐角。

    前方塌方落下来的巨石横亘在路边,随着她奔跑的脚步在她的视网膜中往后掠去,然后她的瞳孔毫无预兆的迎来了大片热烈的红。

    惯性让她没能立刻停下来,而是又冲了一段才紧急刹车。

    她简直都能听见自己的烂鞋底在沥青路面摩擦出的噪音。

    ——最后两步,她拄着竹杖,终于停了下来。

    有种以为自己是在做梦般的反复眨了几次眼,确定自己绝对没有眼花后,她才缓缓转头,往身后看去。

    那是一辆红色的跑车,在巨石后翻倒过来。

    显然在翻倒前它发生了可怕的撞击,玻璃炸得满地都是,车头车尾都发生了严重变形。

    少女看过去的时候,车身还在不稳地前后摇晃,发出沉重而危险至极的吱嘎声。

    同时她还听见了细弱的呼救。

    叶空沉浸在这具十四岁的身体里,感觉自己好像被分裂了,又好像正在发生重叠。

    少女举起腕上的儿童手表,冷静地拨打救护车的电话,一边迈步朝那辆跑车走去。

    ——主观与旁观两种视角在这一刻同时存在于她的身体之中。

    她看着自己拄着竹子往跑车走去——她感到自己拄着竹子往跑车走去。

    然后在传出呼救的那扇窗户前停下。

    眼珠下移,在电话对面问她伤者情况的声音里,她微微俯身。

    越过破碎的车窗,她看见了一双更加破碎的眼睛。

    剔透的映着窗外的春天,却渗出血一样痛苦的猩红。

    ——

    啊……是温璨。

    七年前,刚满二十岁的温璨。

    还没有坐上轮椅,度过了幸福美满的十九年,却即将在这场车祸里失去母亲,从此坠入地狱的温璨。

    原来,被她忘掉的是这个。

    原来,他们早就见过。

    却是在地狱的入口。

    ·

    在十四岁的身体里,她好像被抽离掉了二十一岁的情绪。

    于少年的呼救声中对通话那头冷静地道:

    “车里是一对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