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奉哲事罢,走出密室。

    郎中行告退礼,陆续离去,一个个吓得面色铁青。

    瞧着他们心惊胆裂之状,宁奉哲恣性擦拭短剑绯淋,唇角浅漾一抹鄙薄。

    “呵。”

    “小小一点手段,便就吓成这般,传扬出去,叫人笑话我府郎中,净是一群没见过世面之徒。”

    他安闲落座,漫语命令。

    “来人,处理密室脏污,弃之荒野。”

    文嘉急匆匆跑进房间。

    “公子,不好了。”

    “大娘子用计谣传,污蔑三姑娘有意引诱杨大夫。”

    宁奉哲蹙眉深深,勃然变色。

    “一时没看住,她又闹事。”

    “我妹妹才多大岁数,哪懂什么引诱?这种话,她居然说得出口,真不要脸。”

    “外头风评,何如?”

    文嘉惴惴禀报。

    “大娘子胡作非为,三姑娘任其发展,风评,极为不好,一味指责三姑娘不检。”

    “先前,大娘子便有传言‘湘竹苑’之名,虽说公子及时平息,但是盛京仍有不少人听说‘湘竹苑’来由。”

    “而今,他们结合二事,好一顿风言风语。”

    “三姑娘名声,岌岌可危。”

    宁奉哲怒其不争,连声抱怨。

    “傻妹妹,放着高才不用,愣是什么都不做。”

    “她若有意家斗,一百个母亲,亦非她的对手,奈何……唉。”

    “我真想不通,母亲这样对她,她有什么可痴心的?”

    文嘉小心翼翼,总结一句。

    “三姑娘,太过善良。”

    宁奉哲疲累不支,更是怨气冲天。

    “善良,便是日日劳我奔走,为她平息流言?”

    “善良,便是傻乎乎的,说什么流言止于智者、自行就会平息?”

    “我付出良多,一事不能与她诉说。”

    “若真愿做仁人淑女,她首先就该帮我分担。”

    “还参加什么会试?终日忙碌她的事,便要占据我的所有时间。”

    文嘉神思慌乱,戚戚建议。

    “公子请息怒。”

    “倘觉疲累,公子这回,不如休息休息吧?”

    宁奉哲瞬即暴怒。

    “休息什么休息?”

    “她可怜兮兮,我能袖手旁观么?”

    “在你看来,我就是个冷酷无情之人?”

    文嘉惊惧而跪,叩首伏拜。

    “绝非如此,奴才失言,请公子原谅。”

    “请问公子,有何妙计,平息谰言?奴才愿效犬马。”

    宁奉哲一记重拳,砸落矮桌之上。

    “母亲,欺人太甚。”

    “如非她子,我早就……”

    文嘉迅速直起腰背,惶然提醒。

    “公子请慎言。”

    宁奉哲怒意不减,瞪他一眼。

    “我知道不能乱语,亦不可妄为。”

    文嘉埋首低眸。

    “奴才多嘴。”

    宁奉哲离座,顺手示意文嘉平身。

    “溪儿,定然躲在某处痛哭。”

    “我尽快解决流言之事,前往安慰。”

    文嘉谨颜恭顺,立于一侧。

    “公子受累,奴才惭愧。”

    结束计策,宁奉哲寻问线索、推断溪儿心思,很快找到她之所在,正是宁府花园东南角。

    “溪儿。”

    宁云溪独坐石阶,瑟瑟哭泣,呜咽出声。

    “大哥哥。”

    见她形状孤伶,宁奉哲怒火消失殆尽,唯余悯恻。

    “对不住。”

    宁云溪杏眸带雨,抬头凝望于他。

    “兄长何故道歉?”

    宁奉哲走近两步,坐在她的身边。

    “我碌碌无为,徒有无能狂怒,眼见你受屈,却束手无策。”

    兄长在侧,宁云溪感受到一丝温暖。

    “大哥哥特来安抚,并非无为。”

    “亲情珍贵,我必永世铭记,绝不忘怀。”

    宁奉哲拿出绢帕,为她拭泪。

    “知有亲情,便能不哭了吧?”

    宁云溪浅浅抽泣几声,止住眼泪。

    “我有疑惑,想请大哥哥解答。”

    宁奉哲雅风微笑,春水柔情。

    “你问。”

    宁云溪凄怆不乐,迷惘诉问。

    “为什么,他们不分青红皂白,只会责我?”

    “我究竟做错什么?”

    “受屈之人,难道不是我吗?为何,还要承受无端骂名?”

    宁奉哲简单分析情势,告知原因。

    “你没有错。”

    “此事不管谁对谁错,他们都只能指责你。”

    “不因你做错什么,皆因人世苦痛,他们仅想找个发泄怨气之人罢了。”

    宁云溪立马想到解决之法。

    “人世苦痛,我当救之。”

    “而后,他们是不是就能不怨我了?”

    宁奉哲完全不能理解。

    “啊?你竟这么想?”

    宁云溪切切注视,懵懂一怔。

    “不然,理应怎么想?”

    宁奉哲理所当然,给予答复。

    “无端遭受谩骂,理当反击。”

    “唯有自身强大,才能让他们敢怒不敢言。”

    宁云溪不敢苟同。

    “此为口头敬服,非是真心。”

    “且,冤冤相报何时了?以怨报怨,绝非仁义之举。”

    宁奉哲抒怀自己见解,衡道而行。

    “世上没有那么多真心,你思拯救天下,无异于自殒性命。”

    “他们不仁,拯救作何?不如全数毁灭。”

    宁云溪依旧不赞同。

    “大哥哥此言差矣。”

    她娓娓而论,言近旨远。

    “我学医多年,近年有所感悟。芸芸之众,由于环境不适,多生疾病,众者病轻、少数病重。他们不仁,或有疾病之故,并非真有狡恶之心。”

    “当今,医理不甚通达,众生尽皆轻慢疾病,不至性命垂危,不予重视;而至危在旦夕,又难以医治。”

    “我愿,立功受赏、存下银两,开一家医馆,一面救治病者,一面授播医理。待到攒够银两,再开医馆,一家接着一家,慢慢遍布天下。”

    “祈愿天下芸芸,都能不受病痛折磨。”

    听似考虑周全,宁奉哲不敢置信一惊。

    “计远认真,你……果有此想?”

    宁云溪郑重其事。

    “是。”

    “父亲母亲总有催促,希望我快些挣到银子,贴补家用,为他们分忧。”

    “开医馆,或是最好的选择,既全孝道,亦守大义。”

    宁奉哲不忍妹妹劳累,托词劝退。

    “可你还小,律令有定,忙碌学堂,不可为工。”

    宁云溪不假思索,轻松应对。

    “这几年,立功之余,我提前毕成学业,不就行了?”

    每每面对这种痴痴付出之事,她的思绪最快,宁奉哲怅然望天,几乎无言以对。

    “我,怕你辛苦。”

    宁云溪下定决心,发强刚毅。

    “此乃意义非凡之大事,小妹不思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