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mmm……”
迎向殷灵雎澄澈的眸子，陈牧舟微微一怔。
他感觉到了一些纯粹的东西，机器人的眼睛也亮了起来：
在觉醒巧权柄之前，殷公主应该是整个神州境内最‘原初’的人，没有之一。
她没有被异化侵蚀，身体处于帝国追求的纯洁状态，
她不是司律的眷属，不是人类，身上也没有人源质，
而公主的尊贵身份，也不会有任何人使敢用命令系统侵蚀她，她的母亲想要掌控她，只要简简单单的开口即可，无需动用能力……
此时此刻，陈牧舟感到了一种一以贯之的纯粹，说不清道不明，但一定存在，这勾起了他的好奇心。
明媒正娶，是为愚夫……
就好比这一句简单的话，陈牧舟没有察觉到这句话中‘逆来顺受’的成分，她是认真的。
这句话好像带着什么魔力，使他酝酿的腹稿失去了用武之地，一下子把他给整不会了。
他本来就是惦记公主的。
不止是她的权柄，还有她的人。
渊源不可考，念不知所起，
可能是因为她觉醒了他惦记的权柄；可能是在九号车厢时，跪伏在地，神情怔怔的看着封闭的车窗；可能是她毫不犹疑的答应了女帝的指婚……
甚至整个‘和亲’计划，就是基于女帝指婚，围绕着公主的逆来顺受展开的。
一个简单的‘白给’里，写满了算计和趁人之危。
帝国的行径和她的坏妈给了陈牧舟这么做的底气，但他也知道，这多少有点欺负老实人——自始至终，她都被隔离在命令系统之外，除了她身上的血脉，她是最无辜的那个，
所以，陈牧舟一开始，只是打算把她送到西北闺蜜那里，什么心思都先放一放，
而现在……
陈牧舟陷入天人交战，心情复杂的沉默起来，而就在这静谧的空挡，他注意到殷灵雎侧过头来，一双如星般的眸子怔怔的看向了窗户，一如在九号车厢时那样。
瞳光散漫，如同神游。
“灵雎，你看什么呢？”
陈牧舟压抑的好奇脱口而出。
“观星。”
“夫君，愚在看星星。”
殷灵雎应了一声，似觉得不妥，又将回应补完。
“看星星……”
陈牧舟一怔。
窗户紧紧关闭着，天色也尚早，显然没有星星给公主看。
预料之外的答案，他却又觉得合情合理，公主给女帝捶腿的时候，长时间的不言不语，脑子不可能闲着，神游天外显然是很自然的事情，
只是他没想到，公主这一手竟练的炉火纯青，一个恍惚就开始神游了起来，
脑补星空？
这么想着，陈牧舟不由又多看了殷灵雎几眼，重点看向她那双桃花眼——沈语棠的中微子视野是有看透遮挡，直面星空的能力的，
巧权柄还没到手，也不排除她真能看到星星。
“……你看得什么星星？”
这么想着，陈牧舟索性追问了一嘴。
“那些……远离我们的星星。”
殷灵雎应声道，“……视界之外的星星。”
“是我理解的那个‘视界’么？”
“嗯。”
“emmm……”
陈牧舟点头，确认殷灵雎是脑补无疑了。
视界指时空中的某种物理意义边界，像一层单向膜，拥有对界外观察者的绝对隔绝性。
比如事件视界，能被观测到‘事件’的时空界面被称作事件视界；
再比如柯西视界，它分隔了物理规律可预测与否；
除此之外，还有动力学视界，林德勒视界，孤立、弱孤立视界等。
拿黑洞举例，由于连光速物体也无法逃离黑洞的藩篱，黑洞外的人观察不到黑洞内发生的事件，也受不到那些事件影响，这就是一个典型的视界，
而宇宙同样存在这样一个视界：
宇宙不是静态的，人类发现了哈勃定律，发现遥远的天体正在加速远离，进而找到了宇宙膨胀的依据，被认为是支撑大爆炸理论的证据。
宇宙加速膨胀，距离越远的地方膨胀越快，直至超越了光速，使极远端发出的光子无论如何都抵达不了观察者的视野，从而使观察者看不到那处的情形，
反过来说，观察者发出的光子，也永远抵达不了那个远端。
在这其中，膨胀的只有空间本身，并不违反相对论。
观察者接收到的最远光子的极限距离划出的圈，就是观察者的视界，
它也被人类称作‘可观测宇宙’，其直接约930亿光年。
人类的发展，恐龙的灭绝，过去、现在、未来，一切的悲欢离合……都发生在这个圈子之中，
地球6500万年前发出的光子，仍旧在旅途中传递着恐龙灭绝时的情形，但它们永远跑不出圈外。
光锥之内，即命运。
殷灵雎，竟然在考虑命运之外的事情。
“灵雎，你‘看到’了什么星星呢？”
陈牧舟想了想，继续问道。
“……”
殷灵雎黛眉微蹙，似一时不知该怎么回应，
“咳咳……我的意思是……”
陈牧舟让机器人清了清‘嗓子’，复又补充道，“你有没有想过，那些星星是怎么看你的呢？”
“？”
殷灵雎脑袋一歪。
“黑洞宇宙论认为，我们的宇宙本质上是一个超大质量黑洞，所以……观察者在视界之外看我们，跟看一个黑洞没差。”
“？”
殷灵雎星眸熠熠，整个人身上升腾出一种焕发的气质，如花苞放蕊。
“……”
陈牧舟感觉自己被电了一下，然而下一刻，就听公主问道，“是成熟模型么？谁提出来的？有期刊论文吗？”
“呃……只是一个非主流模型。”
他信口回应道，“没有成熟理论体系，也没成前沿，至于提出者，emmmm……”
“怪不得没有听说过呢。”
公主认真点头。
“……”
地球的理论，公主听说就见鬼了。
即便在地球上，这个理论也仅有可观测半径和史瓦西半径接近这一条模糊的证据，证伪的发展紧跟猜想的补完，并不被主流天文学界认可。
陈牧舟也只是把它拿出来当个谈资，
只是他没想到，这个‘谈资’，竟然真的给他打开了局面，
从天文学到物理前沿，从宇宙起源到多维时空，陈牧舟头一回体会到了吹逼的快乐，
然而，没多久，他就乐不起来了。
因为他很快就意识到，对面的公主是相关领域的正规军。
不愧是能跟简夏处成闺蜜的女子，她真有东西！
他只是一个臭写代码的，虽然涉猎的多，但在专业的人眼中，他心中那些‘科普’级别的知识就完全不够用了，
他很快就捉襟见肘，在殷灵雎正儿八经的学术探讨下丢盔卸甲。
好在，他嘴皮子好使，脸皮也足够厚，并没有露怯。
最令他惊喜的是，这个世界虽然技术水平和地球差不多，掌握了五代核武器，以及现代物理学两大基石的相对论与量子力学，
但蓝星的科学家在试图解释大统一场的时候，并没有提出弦理论，这也给了他解释找补的机会，直唬的殷公主一愣一愣的。
她或许察觉到了陈牧舟的虚张声势，但经他的三寸不烂之舌传递出来的信息，明显是让她有收获的，
所以，在谈话的过程中，反倒是段位更高的殷公主摆出一副求知若渴的态度，
直到天色暗下来，她的肚子饿得咕咕叫起来，还是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
“灵雎，要不你先吃点东西？”
差不多词穷的陈牧舟趁机劝道。
“夫……夫君……”
殷灵雎轻轻摇头，“愚不饿，你若是累的话，我们先休息一下。”
“呃……那啥，灵雎啊……”
陈牧舟道，“在这么严肃的话题里，就不要喊我夫君了，更何况真实情况我也跟你……”
“那愚该怎么称呼你呢？”
殷灵雎立即接过话茬，“郎君，大人，驸马，官人，相公？”
“emmm……”
陈牧舟沉下声来，“灵雎，聊了这么久，你也看出来了，我跟你一样，已经无法从人类现在的知识体系中收获什么了……”
“所以，我们返璞归真，直接从本质，向宇宙学习，找寻真理……”
“嗯。”
殷灵雎认真点头。
“我们都以宇宙为师，而我呢，又在这条道路上走得比你更远，所以……”
“师兄？”
桃花眼如星灼灼。
“哎！师妹！！”
这一声酥麻至极，机器人拍手称快。
“师兄……接下来的仪式……”
殷公主看了眼红色的床帷。
“呃……”
“师兄，愚把权柄给你。”
“hmmmm……”
几分钟后，机器人牵着一袭红色嫁衣的公主离开了大殿，不多时，三发小艇升空飞向南方，
而远在殷堡的晨曦号，也在同一时间调转船头，激活了引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