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英明。”司丞相感叹道,目光中带着几分惋惜,“若秦东阳当初不是以战功求娶,而是安心做柳家女婿,前程必定一片光明。柳家军也会誓死追随于他,如今这般结果,也怪不得旁人。”
他想起当年的种种,不由得摇头:“那时候谁能想到,一场婚事竟会酿成如此苦果。”
皇帝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锐利:“朕当初为他和端昭赐婚,赐的是平妻。平妻便是妾,可秦家那位老夫人却不安分,时而恨柳婉婉,时而又想破镜重圆。”
他的声音渐冷:“秦东阳怕是也存了这样的心思。将军府需要一个明事理的主母,朕对他还有培养之意,不能让这些内宅琐事毁了大计。”
司丞相看着皇帝的神色,忍不住问道:“皇上,虽说年轻将领稀缺,但也不是非秦东阳不可,为何您偏要培养他?”
问出这句话时,他的心跳不由得加快。这个问题太过敏感,若是平时,他断不会如此直白地询问。
“他所犯的过错,不过是寡情薄幸罢了。”皇帝淡淡道,目光投向殿外的夜色,“在战场上,他只有功劳,从未犯错。寡人需要有实力的大将,若他能吸取教训,日后必有一番作为。”
司丞相听出了言外之意。他心知肚明,皇上是担心东陵王权势太重,生出异心,破坏兄弟情谊,也会危及燕国的安宁。但这种话,他这个丞相是万万不能说的。
殿外传来更漏声,一声声敲击着夜的寂静。皇帝沉吟片刻:“让司夫人帮忙物色一下,给秦东阳找个能当家做主的夫人吧。”
司丞相应声称是,心中却暗自思量。这桩婚事关系重大,不仅要找个能镇得住秦府的女子,更要考虑各方势力的平衡。他想起自己的夫人近来常提起绍西伯家的小姐,或许可以考虑一二。
此时的钱府内,一片紧张的气氛在庭院中蔓延。刘公公的突然造访,让这个往日平静的府邸笼罩在一片不安之中。
老槐树下,钱老夫人颤巍巍地握着药碗,眼中满是担忧。自从失去女儿女婿,她的心就像悬在半空中的风铃,经不起太大的波动。丫鬟小桃站在一旁,不时用帕子替老夫人擦拭额头的汗珠。
“老夫人,您先别急。”刘公公笑眯眯地说道,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这可是天大的喜事。”
钱大夫人坐在老夫人身边,手指不自觉地绞着帕子。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刘公公的表情,试图从中找出些许端倪。
“刘公公,”她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到底是什么事,您倒是说说。这般吊着我们的心,可不是办法。”
刘公公捋了捋胡须,目光在院中转了一圈,“且等着吧,等老爷们都回来,咱们再细说不迟。这等大事,总要一家人齐齐整整地听着才是。”
府中的下人们走动时都放轻了脚步,生怕打扰了这份凝重的气氛。
没过多久,钱府的男眷们便纷纷赶了回来。他们得知刘公公来访,便立刻放下手中的事务,匆匆赶回。
钱大老爷钱风最是稳重,此时也按捺不住焦急。他整了整衣冠,向刘公公拱手行礼,“刘公公,可是皇上有什么吩咐?”
二老爷钱玉贤站在一旁,眉头紧锁。三老爷钱守德则不停地用手帕擦着额头的汗。
刘公公环视一圈,见人都到齐了,这才正色道:“东陵王从云州传来消息,说是......”
他停了一瞬,难掩喜色,继续说道:“王爷在梅县发现一个小乞丐,长相与柳家二少将军一模一样。”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更令人惊讶的是,当王爷喊他乐儿时,那孩子竟有反应。”
“荒谬!”钱风猛地站起身,椅子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怒意,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刘公公,王爷不过是见到一个相似之人,何必如此大张旗鼓?”
婉绿和乐儿的事,是钱家永远的伤痛。每每提起,都如同揭开未愈合的伤疤,鲜血淋漓。
尤其对老太太来说,更是不能提及的禁忌。钱风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老太太的方向,生怕她受到刺激。
“钱大人莫急。”刘公公轻轻摆手,脸上的笑容不减,“若只是相似,东陵王又怎会从梅县一路追到云州?柳小姐已经赶去确认,那孩子确实就是二少将军的儿子柳乐。”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不可能!”钱风面色铁青,双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乐儿的尸首,是我亲手......”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哽咽了,无法继续。
那一幕幕惨烈的场景再次浮现在眼前,钱风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他踉跄着后退几步,跌坐在椅子上。
钱老夫人已经泣不成声,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她颤抖着说道:“我的女儿、外孙都已经走了,为何还要来折磨我们?”
“这是皇上特意让咱家来通知的。”刘公公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信与不信,等王爷和柳小姐回京便知。”
刘公公离开后,钱府上下陷入一片死寂。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
钱风坐在椅子上,望着院中的秋菊发呆。那些娇艳的花朵在秋风中摇曳,仿佛在诉说着生命的脆弱与无常。
记忆中妹妹温婉的笑容,外甥稚嫩的声音,仿佛就在昨日。那日的惨状历历在目,外甥的尸身虽然面目全非,但那个刻着“长命富贵”的金手环,是做不得假的。
钱风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内心的波澜。他缓缓开口:“去国公府打听一下,看看柳小姐是否真的出门了。”
不多时,家丁回报:“柳小姐确实在中秋第二天独自离府。”
“中秋后就走了......”钱大夫人看向丈夫,眼中闪过一丝担忧,“想必是十分着急。”
钱风本想说柳婉婉太过鲁莽,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那日见面时,柳婉婉眼中的执着与痛苦,他至今记忆犹新。
“她向来稳重,定是觉得此事不得不查。”钱风叹息道,声音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不亲眼看过,又怎能安心?”
钱大夫人点头附和:“是啊,不管真假,总要去确认一番。”
话虽如此,可每个人心底都在暗暗期盼——若这真是上天的恩赐,该有多好。
钱风站起身,缓步走到院中。他伸手触碰着那些摇曳的秋菊,花瓣上还沾着晨露。
“婉绿......”他轻声呢喃,仿佛在与逝去的妹妹对话,“你看到了吗?如果乐儿真的还活着......”
话未说完,泪水已经模糊了视线。钱风急忙用袖子擦去眼泪,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不行,现在不是感伤的时候。”他暗自告诫自己,“必须做好准备,无论结果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