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尘师妹,勿造口业。”
姜珩看见照尘身后,不紧不慢地跟来一个容颜极其俊美的光头。
他与盛无烬是截然不同的两种貌美,盛无烬的身上总是带着风流倜傥、桀骜不驯的少年气,这男人则是岁月沉淀后的沉静自持。
他容貌几近妖异,堪堪被一身佛光压住那一丝邪性,眉目流转间依旧隐约有些惑人。
“罪过罪过……往哪打?”照尘敷衍完,便双眼亮晶晶地盯着姜珩。
却见姜珩与她闲聊之际双手控阵,四阵威能之盛,像那个无差别攻击。
再看盛无烬……嗯……剑招所及,人仰马翻,也像那个无差别攻击。
姜珩骂她:“这形势都看不懂?目光所及,全是敌人!”
“……”
原来传讯中的“仙音派”不仅是地点,也是对手啊!
谢邀,她好怕被掌门师尊削光头发……
怕归怕,出手动作也没含糊。
她战斗直觉敏锐,打了一会儿就看出来,那护在地上重伤男子身前的老头才是主要劲敌,其余人都是凑数的。
云观霜所练皆是杀人术,此战还是以云观雪为主力。
她控制着幻夜幽昙的香气,堪堪令中招者目眩神迷,不曾夺其心智。
而掌门和其余长老出手也都是为了保护弟子们,免得被在混战中被打死打残了。
照尘双眼一眯,五重金刚印叠加,狠狠压向那老头!
她已达化神后期,老头一接招,就知道厉害,可惜后期还是与触摸到返墟门槛的化神巅峰长老有着本质区别。
老头一认真,照尘也招架不住,她的金刚印即使叠了五重,全力出手,依然没办法动摇那老头浑厚的保护。
正待咬牙切齿地怒骂之时,却听身后有男子轻喃一句佛语。
一个巨大的金刚印凭空施展,狠狠压上,仅仅一招,就将那猝不及防的老头压得吐了血。
一招已分高下,那老头咬牙恨道:“金刚门,照空法师。何时也开始掺和这俗世争端了?”
照空道了一句佛号,收回余光,垂眸看着他缓缓一笑:“在下,也只是个俗人而已。”
笑得有礼,下手却不轻。
在姜珩等人看来,修为浑厚如一座大山的化神巅峰长老,在照空手中,却如海上一叶扁舟。
姜珩和盛无烬同时吸气:“他这是......”
而那老头撑起的防御被一掌瓦解,吐出一口血的同时,目光含恨:
“照空法师迟迟不肯接手掌门之位,难道就是为了以弟子的身份,更宜四处插手别宗之事吗?”
照空叹息一声:“师尊师叔境界高远,在下自认尚不够资格。”
对上姜珩和盛无烬齐齐别过头来,疯狂问询的眼神,照尘神秘兮兮且颇为嫉妒地点点头:
“是的,大师兄破境返墟了!简直丧心病狂!丧心病狂!”
“照尘师妹,六根不净,回去罚抄《清静经》。”
“不——”
“我与你一起。”
“......”不惜如此也要罚她?
姜珩和盛无烬双双合上了嘴巴,金刚门与世无争,但其实力,实在不容小觑!
阮流筝看准长老受伤,岂能错过这个机会?
云观雪见此,眼疾手快旋身赶上!换做云观霜拔出双刃,挡住长老。
抓住空隙,突破阻力,阮流筝拔剑刺向伏在地上的方若鸣。
那长老见此,一招震开云氏姐妹,飞身扑上来:“住手——”
方若鸣这孩子,拜入师门之时不过十几岁,至今一百多年,是他一手将之教导抚养长大。
无论方若鸣做了什么,都是他心爱的弟子!
“伏魔阵。”
照空双手一翻,繁复的金色困阵顿时自长老脚下升起,此阵先困后诛,照空并未下杀手,意在将其困住。
长老被阻,阮流筝的长剑毫无阻碍地刺穿了方若鸣的心口。
“这一剑,还给你!”
剑拔出后鲜血四溅,他痛苦地闷哼一声,却反倒咬着牙,捂着心口破开的大洞站了起来。
他不甘心地大吼:“师姐!这都是他一手策划的!你怎么就不明白?你为什么看不出来!”
阮流筝的眼泪仿佛与她的神情割裂开来,兀自如断了线的珍珠般颗颗坠落,可是她的双眸冷静到可怕,满眼都是冰冷的杀意,最深处还有濒临崩溃的疯狂。
“我知道,自见到他起,我就隐隐猜到。”读完他的信后,就更加确定了。
此言一出,照尘先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瞪大眼睛看向姜珩求证。
姜珩心中微讶,意料之外,也没那么意外。
“你知道?”
最不淡定的是方若鸣,他本以为师姐被那男子所骗,落入局中。
却不想,是她明知为棋子,却还是走了执棋者安排好的路。
“我知道。他最是心机深沉,算天算地,算我、算自己。可是那又怎么样?我没用,不能恨他,只能恨你。
你杀了他,必须死。”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方若鸣的神情从不可置信,慢慢转变为癫狂的大笑。
他笑得泪水横流,笑得鲜血四溢,仿佛不知道疼痛,又仿佛,只有疼痛才能让他稍稍维持理智。
“你爱他至此......即使他如此设计你......即使......好......好!”
他忽然抬眼,双目凶狠如野兽。
他一把握住阮流筝染血的剑,任由剑锋割裂他的掌心,下一秒狠狠刺入自己的丹田。
大量的鲜血再次涌出,这一次终于要将他的血流干。
他看着她,双眼中的深情再也不需要任何掩饰:
“我不是他,一剑剜心虽痛,却还死不了,得这样......”
他用力往前走了一步,强行让长剑彻底将他丹田穿透。
阮流筝拿剑的手丝毫不抖,不用他如此,她下一剑也准备刺穿他的丹田!
“好,如此也好。
那蝼蚁说得对,活人是争不过死人的。
既如此,我也不必苟活了......
我虽不甘心落入了他的圈套,却从不后悔杀了他!
你日后想起他时,是不是也能想起......杀了他的......我......”
阮流筝冷眼拔剑,看着他跌倒在地。
神魂散去之际,方若鸣的双目依然不肯闭上,只是紧紧盯着眼前染血的白衣裙裾。
一如拜师之日,他伏身看着那雪白裙角靠近,为他们这些新弟子一一系上宗门玉佩。
又如宗门大比之日,她翩然走过他的身侧,只是轻拍了他的肩膀,就令他多日仍不能忘怀。
如此也好,师姐,如果只能以这种方式留在你心中,我也......
“不——若鸣——”
长老看着方若鸣的气息彻底消散,痛苦大喊。
“你这个傻孩子!你这个傻孩子!”
伏魔阵已解,长老扑过去抱起方若鸣的尸身,也大哭起来。
人的心中都有一杆秤,生命在心中都有各自不同的分量。
方若鸣杀了段斯辰,阮流筝痛不欲生,而长老却不甚在意。
可当阮流筝杀了方若鸣时,痛不欲生者,就换成了如历丧子之痛的他。
每个人的原则和底线好像都是灵活的,全看对什么人。
姜珩觉得,若是她恐怕也不能免俗。
原来大家都只是俗人一个罢了。
而看着面前的一幕,姜珩还是心生感叹。
对于偏执狂的敬畏,又更上一层楼。
阮姐姐,遇上他们两个,你命真的好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