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见啊,周队。”
更衣室内,换好衣服的球员们一一向周景和说再见,到最后,里面只剩下他和罗天没走了。
他作为队长还有些善后工作要做,迟点走不奇怪,但罗天留在这里就很让人匪夷所思了。
见他坐在凳子上,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周景和上前询问:
“你还不走?”
“呃……”
罗天搓了搓手,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见状,周景和微微蹙眉:“还有别的事?”
罗天抿抿嘴唇,又过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问:
“周队,你还是很讨厌教练吗?呃,我说的教练是指李图南。”
周景和靠在衣柜前,双手抱臂:“为什么这么问?”
“嘶,因为……”罗天纠结了片刻,道,“刚才训练的时候,你好像都没什么反应,她要走了,你也啥都没说,所以我觉得你……”
这时,周景和打断了他:
“我的意思是,你为什么要问我这个问题。”
“啊?”
周景和眸光冷冷:“我对她有意见又怎样,对她没意见又怎样?一个学期过去了,你应该知道,教练对我们球队来说不重要,无论有没有教练,都不妨碍我们获胜。”
“可是……”
从理智上来说,罗天认为他这话确实没错,至少在上个学期的比赛里,森江学园篮球队无一败绩,但经过了今天的训练,他又觉得不该是这样的。
——篮球这项运动,不该是这样的。
他无意识握紧拳头,低声道:
“可是我觉得教练她不一样。”
周景和扬眉:“什么?”
“在昨天之前,我一直以为我的篮球经验还是很丰富的,可教练这两天的话让我知道,这个想法大错特错,我很喜欢她教给我们的战术,也认为她是个很好的教练,尽管她上学期做出过不太恰当的举动,那么周队,你呢?”
罗天抬起头,直视周景和那双锐利的金眸:
“现在在你看来,她还只是一个不顾学校球队名誉的蠢货吗?她在你眼里,到底是个什么形象呢?你是队长,我认为你的态度很重要,所以才这样问你。”
周景和眯起眼睛。
她在他眼里,到底是个什么形象?
车窗外的景象飞速倒退,周景和侧过头,看着车窗上自己的倒影,脑海里不自觉浮现出这个问题。
面对罗天的疑问,他扔下一句“对,我依然认为她是个蠢货”后就离开了。
他以为这个问题在他这已经结束了。
然而事实似乎并非如此。
在回家的路上,他竟然又控制不住地思考起来。
——李图南在他眼里,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他对她的了解,其实一直都不算多。
在她向司允表白之前,他对她的了解仅限于“学校的特招生”和“高效的篮球部经理人”这两个身份。
她是特招生,说明她学业用功成绩很好;她是高效的经理人,说明她能处理好篮球部里的杂事、做好数据记录工作。
这么看来,他对她的印象应该还不错才对。
但很可惜,他一向不太关注经理人,脑内与她平时工作学习相关的记忆都很模糊,她给他留下的最深刻的印象,便是她在上学期的球赛期间做蠢事,以及当众向司允告白了。
自那以后,他给她贴上的标签便成了“蠢货”。
那么现在呢?现在她又成了什么样的人?
她这两天的表现显然与“蠢货”没有任何关系。
像是突然变了个人一样,她主动提出要担任球队教练、指导大家训练战术配合、不留情面地训斥表现不好的球员……
这一切的一切都在说明,现在的她应该是个有一定执教水平的篮球教练。
这很奇怪。
她明明跟他们是同龄人,这学期开学之前,她也没有展现出半点儿执教的才能。
仅一个寒假,变化就如此之大。
说实话,周景和也很难用恰当的语言描述此时的她在他心中的形象。
当然,如果要用最近的表现作为参考标准的话,那无疑就是“具有执教能力的篮球教练”,而非他回答罗天的“蠢货”了。
就在这时,他看到车窗外的街道上有一把轮椅正在缓缓前进,而坐在上面的,正是他脑海中的棕发女生。
她操纵轮椅拐了个弯,向旁边的便利店移去。
见此情景,周景和下意识冲司机开口:“靠边停车。”
“啊?噢噢。”
虽然不知道自家少爷为啥突然要停车,但司机还是立刻照做了。
事实上,周景和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让司机停下来。
他转过头,一动不动地凝视窗外,视线紧紧跟随坐着轮椅的棕发女生。
她的头发不是很长,只在脑后扎了束低马尾,再把它对折起来,除此之外再无任何修饰,看起来干练又简洁。
她上学期是这个发型么?
他完全没有印象。
李图南。
他身为球队队长,却从来没有好好了解过这位为球队做好后勤和对接工作的经理人。
她进入便利店后,周景和就只能隐隐约约地透过便利店的玻璃窗观察她的行动了。
在窄小的便利店里,坐着轮椅行动并不方便,店员主动上前,大概是在问她要买什么。
她笑着说了些什么后,店员便拿了包黄色的可吸食袋装果冻递给她,她点点头,随即拿钱付款。
买下果冻后,她又坐着轮椅离开便利店。
她在门口拧开果冻的盖子,把它放到嘴边吸了一口。
不多时,她的喉咙滚动了一下,脸上随之浮现出满足的笑意。
她那双在指导训练时总是泛着凌厉冷芒的乌瞳此刻却盛满了亮晶晶的光点。
跟随处可见的普通高中生一样,她会在放学后为吃到了自己喜欢的零食而感到愉悦。
意识到这一点后,周景和的心中蓦然浮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或许是他盯着她看太久了,她似乎察觉到了他的视线,毫无预兆地朝停靠在路边的那辆车看去。
心跳速度陡然加快,他赶紧把头转回去,目视前方,欲盖弥彰似地轻咳一声:
“可以开车了。”
“……好的少爷。”
随着汽车再次发动,他的心跳频率终于回归正常,他单手支颐,眼神有些复杂。
坐着轮椅的女生在便利店吃果冻的画面不断在脑中回放,他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为自己对她贴标签时的草率和随意。